華溪煙沒有接話,雲祁也沒有再說什麼,閉目後仰,靠在軟榻之上,似是在養精蓄銳。
祝第宴在城外的孫宅舉行,這宅院雖說比不上書中記載的當袖世族府邸,但是在小小的易縣,也算是富甲一方。
這宅邸是三年前孫家購置的,想到這個時間,華溪煙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宅子的由來。
孫沐揚此人,雖說是飽讀詩書,但是有一個十分不好的習慣——好賭。
孫知府自然沒有多少家產容得兒子這般敗壞,而孫沐揚也確實不是那一塊料子,所以賭場屢屢失意,結果欠了一屁股的債。
債主找上了門,就算是孫知府想要護着自己的兒子也是毫無辦法,氣怒之下將孫沐揚痛打一頓。當時的華溪煙見到孫沐揚的時候,他已經遍體傷痕,極爲可憐。
華溪煙不忍,於是拿出了自己的嫁妝給孫沐揚去還賭債。那前身當真是全心全意,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柳氏很早的時候便開始爲華溪煙準備,那嫁妝細細看來,沒有萬兩也有幾千。
孫沐揚還了債之後,再也沒有踏入過賭場一步,反而認真讀書,專心致仕,名聲也一點點地好了起來,易縣人幾乎都忘記了現在那個風度翩翩的知府公子曾經是一個十足的賭徒。
而從那時開始,孫家似乎也開始發跡起來,莫名其妙買了幾間鋪子開始經商,家業也一點點壯大起來,甚至還買了這裡的宅子。
孫家發跡的很是稀奇古怪,但是一夜暴富之人也不是沒有,所以人們並沒有深究。而前身對於孫家發跡之事極爲欣喜,早就昏了頭腦,更沒有做別的想法。
但是華溪煙不是,她前世乃是商業精英,對於商場這些個事情自然清楚不過,要是沒有本金的話何來利潤?所以,這孫家的本金來的蹊蹺。
“華小姐,爲何不進去?”雲祁下了馬車,走到華溪煙身邊問道。
許是因爲二人來的有些晚,這宅子外邊除了馬車和侍從之外並沒有來來往往的生員,華溪煙不由得後退幾步與運氣拉開了距離:“多謝雲公子一路相送,現今已到,還是各自分開爲好。”
雲祁很是乾脆地點點頭,溫聲道:“如此,那華小姐請吧!”
華溪煙轉身離去,湘妃色的羅裙劃出一抹弧度,輕盈婉轉,合着暖暖微風,竟有了一絲飄飄欲仙的滋味。
硃紅色的大門敞開着,從外邊很清楚地可以看到裡面的場景。帶着方帽的書生們三個一羣兩個一夥地高談闊論着什麼,人人極爲盡興,並沒有人注意到門口進來的華溪煙。
華溪煙轉了個方向,朝着一邊很是隱蔽的地方走去,避免自己成爲衆人的焦點。
她知道祝第宴上是有少許女眷的,而且女席和男席分開,沒有人來給她接引,她只得憑着自己的猜測朝着女席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幽靜旁邊載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正熱烈地開放着,極爲美麗,馥郁的香氣撲鼻,一時間香味紛雜,竟然分不清是何種花地味道。
華溪煙的笑意很是清淺,整個面龐卻皎如春花秋月,極爲明豔,微微上挑的眼角也增添了許多媚態,竟然生生地將一衆爭奇鬥豔的盛景壓了下去。她寬大的袖擺從花叢上方掠過,輕紗讓一衆鮮花垂首,似乎是在向上方女子的美麗臣服。
小徑盡頭是一個碧玉池,倒不是說着池子以玉石建造,而是這池中之水澄澈清明宛如一塊上好的碧玉,裡面魚兒嬉戲,是不是地蕩起一圈圈漣漪,像是絲絲玉暈,增添了幾分靈氣。
華溪煙蹲下身,伸手浸入池水當中,冰冰涼涼的觸覺自指尖傳來,遍佈四肢百骸,驅散走了幾分夏日暑氣。
碧綠的池水與她素白的手對照鮮明,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清涼的感覺很妙,華溪煙這般玩耍着,竟然不想將手從池中拿出。
隱隱有腳步聲傳來,清淺勻稱,顯然是女子的腳步,華溪煙轉頭,一雙精美的繡鞋頭部映入眼簾。
繡鞋頭上綴着一顆碩大的明珠,熠熠生輝,與羅裙裙襬的金線滾邊相應成趣。隨後便是綴着細小琉璃的長長流蘇,針腳細密繁複的蜀錦羅裙,隨後,便是滿頭珠翠但是神色平靜柔和的美麗女子。
華溪煙眨眨眼,緩緩站起了身,看着女子身後相較之下明顯遜色許多的趙清如,猜測着女子的身份。
“華溪煙,見到謝小姐還不見禮?”趙清如揚起了下巴,頗有些趾高氣揚地說道。
華溪煙秀眉淡淡挑起,脣邊的笑意愈發的深刻了幾分。
“原來是謝小姐!”華溪煙果真微微屈膝,朝着女子一禮。
“起來吧!”女子的聲音很是悅耳,宛如琴箏低鳴,更像是香樓楚女低眉順目下發出的婉轉清歌,但是絲毫沒有靡靡之態,反而多了幾分高貴冷然。
華溪煙站起身,垂首站起,頗有些低眉順目的姿態。
“你就是退了孫家婚事之人?”女子再次開口,半掩着脣問道。
“是。”華溪煙很是乾脆地承認了,沒有半分的拖沓。微微低垂的黔首讓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長長卷翹的睫毛扇動着,像是蝴蝶的羽翼,極爲脆弱,似乎輕輕一掐,便能讓她香消玉殞。
女子沒有再說話,華溪煙也沒有開口,一時間三人寂靜無言。
“我就和謝小姐說過,這女子不是個善茬。”趙清如本來就是來讓她教訓華溪煙的,但是見到現在兩人相對無言的場景,有些按捺不住,開口提點道。
“不知華小姐這一次,可是爲了祝第宴而來?”那女子聞言再次開口,說出了一句看似稀疏平常的話。
“是。”
“而且華家向來便是文官致仕,華縣令也是進士出身,不失爲我聖天的一大棟樑。祝第宴有華家之人前來,自然是再合適不過的。”
女子說話的語調很慢很慢,給人一種懶散之態,但是卻是字字金玉,道出了事實。
“謝小姐過獎。”華溪煙很是謙遜地笑着,雙手置於身前,動作溫順,沒有因爲女子的話生出一分的驕傲自得之態。
女子眼底含着審視,細細地打量着華溪煙。
不得不承認,她很美,尤其是微微挑起的眼角,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更有了一個飛揚的弧度,說是媚態橫生以不爲過。身上的衣裙雖說不是極好的料子,但是在她身上卻生生免了俗氣,陽光自一邊打在她臉上,襯得她臉白如瓷,細膩如脂,活脫脫一個玉般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