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嗎?";華溪煙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問道。
寧熙叼着面說不出話來,只得連連點頭。
一口吃一碗麪,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過,他甘之如飴。
華溪煙又端了幾個菜過來,笑笑道:";這裡的東西不多,做不出十分豐盛的生日宴來,你將就着吃吃就好。";
寧熙從那幾個菜色上一一看過去,最後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地方,指着一個他見所未見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啊,叫生日蛋糕,特意在過生辰的時候吃的。";
她昨天聽寧熙那麼說,覺得真是悽慘得可以,今天做面的時候沒有忍住就做了一個生日蛋糕,儘管食材並不是那麼豐富,但是看起來也像模像樣。
“怎麼之前我不知道這個東西?”寧熙有些疑惑。
“這個啊……這個是我們家鄉的東西,這裡沒有的。”
寧熙點點頭,沒有多問。
真是虧他吃盡了天下糕點,怎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寧熙趕緊挖了一口,差點被好吃炸了。
";這個真是好吃!";寧熙一邊吃一邊舔着自己的筷子。
華溪煙知道寧熙愛吃糕點之類的,猜他會喜歡,於是就多做了一些。
寧熙饜足地吃着屬於自己的生日宴,差點兒沒感動地熱淚盈眶。
許多人都說華溪煙心狠,其實並不,她其實比誰都善良。她所心狠手辣的對象,不過是那些將她逼到了絕路的人而已。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平衡她身邊的人之間的關係,努力不讓他們被殃及。儘管他們現在是死對頭,她依舊在努力,將傷害降到最低。
";明天我帶你出去,你在這裡憋悶了太久了。";吃着吃着,寧熙忽然開口。
華溪煙想着這人總算是良心發現了,要是她再這麼憋悶下去的話,恐怕就要憋出病來了。
而且,明天,不是所謂的三天之約的最後一天嗎?
";小煙煙,你這種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表情其實很傷人心。";寧熙可憐巴巴地說道。
華溪煙揉了揉臉,想着她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是也從來不做食言而肥之事,你不必擔心。";寧熙難得地翻了個白眼,對於華溪煙這種表現他其實很無語。
——
華溪煙沒有料到,寧熙帶她來的,是這片銀杏林子。
上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和雲祁一起,他們那時候爲了騙李後演了一齣戲,後來那處戲在這裡落下了帷幕。
他們其實做過許多浪漫的事情,華溪煙想着,包括自己當初在雲祁手中跳的那一支掌中舞,現在她想起來,都覺得浪漫無比。
她其實很喜歡跳舞,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很喜歡,她也曾經深刻地羨慕過趙飛燕楚腰纖細掌中輕的窈窕風姿,她一直在尋覓那麼一雙可以托起她的手,而如今她終於找到。
不光是托起了她的舞,更是托起了她的一輩子。
華溪煙慢慢走到了那棵最大的樹下,樹下的玉臺還在,就連玉臺上的筆墨也都還在。
那日,他們二人一起在這裡,共同執筆,揮毫潑墨。
而今,她再次而來,孑然一身,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上次在這裡齊聚的人,很多依舊尚在,很多已經離開,或永遠地離開,她十分清楚明白地知道,有時候一次的相遇,真的就是最後一次。
風吹過來搖曳着樹木含着沙沙的聲音,樹枝上掛着的紅色的絲帶在風中飄飄搖搖,似乎有人在樹上掛了幾個鈴鐺,叮咚悅耳的聲音給這密林更是添了幾分靈氣。
高聳入雲的樹木筆直地插入雲霄,只有稀稀落落的陽光從外邊照射進來,密林幽靜無比,紅帶飄搖,蒼翠的綠色更加增添了幾分歷史的厚重感。
據說這裡求福很靈驗,華溪煙也並不知道是否當真如此,反正她當初和雲祁共同寫下的話,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真的算是實現了,不過這個過程卻是諸多坎坷。
他們並沒有用慣用的紅色絲帶,而是將兩人的玉佩連了起來,掛在了上邊。
她還記得他們當時寫的一首詩:攜手四海慕鶼鰈,袖手乾坤笑鴛鴦。
看,多麼纏綿的感情,多麼美好的願望!
本來打算做一對讓鶼鰈羨慕不已,讓鴛鴦自愧不如的神仙伴侶,但是如今卻分隔兩地如此之久。
多麼諷刺!
華溪煙扯了扯嘴,忽然覺得心中很是苦澀。
";小煙煙,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帶你來這裡嗎?";寧熙幽幽的聲音忽然在後邊響起。
";我不知道。";華溪煙誠實相告。
";上次你和雲祁在裡邊的那種纏綿悱惻的畫面,現在還在我腦中不斷閃現,我帶你來這裡,就是讓你回想當初的那種畫面,我也給自己一個提醒而已。";
華溪煙不知道他這是何必,存心來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華溪煙,這兩日你給我的溫情太多,我必須找一個方式來不斷地提醒自己,否則,我真怕短短的時間就讓自己迷失在這裡。";
";我身在這個位置,面對着如今這種情況,必須時時刻刻地保持着清醒。小煙煙,這就是我帶你來這裡的目的。";
";你的目的達到了嗎?";華溪煙轉頭看着他。
";達到了。";寧熙點點頭,";這次我來這裡,上次看到的畫面依舊在我眼前無比清晰,我心中的難耐與不甘也比想象中更甚,同時,我想要打敗雲祁的想法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人總要有激勵,你就是我的激勵。";
";寧熙,你我不可能,你爲何就不能真的放下呢?";
";讓你放棄雲祁,你可以嗎?";寧熙反問。
華溪煙十分無奈地嘆息:";這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一樣。你喜歡他,我喜歡你,若是真的要說不一樣的話,只不過是他也喜歡你,你不喜歡我罷了。";
華溪煙無言以對,亦或是寧熙太過固執,她真的沒有辦法來說服他。
";你們當初有在這裡寫過什麼嗎?";寧熙仰頭就看着上方的絲帶香囊荷包等一衆物事。
";有。";華溪煙誠然點頭。
寧熙調高了眉梢:";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一觀?";
華溪煙張了張嘴,想要拒絕,但想到自己阻攔寧熙的次數絕對不少,這人聽不進去,就是聽不進去,說再多也沒用。
於是華溪煙也不拖泥帶水,指了指上邊:";那個。";
寧熙順着華溪煙的手指望去,見在一衆火紅的顏色中是兩塊兒白色的玉佩,被一根細細的紅線拴着,掛在樹枝上,微微晃動着。
紅色固然好看,但是太多未免顯得庸俗,而那兩塊兒玉佩,純淨溫潤的白色,顯得真是清雅出祁極了。
寧熙邪邪一笑:";果真是他公子云祁的風格!";
說罷,身姿一個速移,幾個旋轉之後,那塊兒白色的玉佩已經到了他的手裡。
寧熙沒有看上邊的字,而是直接遞給了華溪煙。
";小煙煙,你親口告訴我,你們寫了什麼。";
";一句詩,攜手四海慕鶼鰈,袖手乾坤笑鴛鴦。";
華溪煙的指腹輕輕摸着那玉佩,一年多的時間並未給這上好的羊脂玉造成任何損傷,摸上去依舊是那麼的綿軟細膩,舒適怡人。
";嗯,是一句好詩。";寧熙毫不吝嗇地稱讚,";然而只有願望,沒有行動罷了。怕只怕這等想法只是空想,最終無法實現。";
華溪煙握着玉佩的手微微緊了緊,搖頭道:";希望總是要有的。";
當初寫完這兩句的時候,雲祁說要是有了更加適合的兩句,就會添到後邊,但是什麼時候,才真正的有那兩句呢?難道要真的等到一切祁埃落定之後,由後人添上那兩筆嗎?
不過是兩句詩而已,但是意義重大,到底是名由己定,還是命由天定。
華溪煙捏着那塊兒玉佩,直接席地坐在了地上。
寧熙就這麼看着她,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是最後一面,要將她的身姿死死刻在腦海中的最深處,生生世世都不再忘記一般。
華溪煙對那道熾熱的視線恍若不見,垂着頭怔怔看着自己身前三尺的方圓之地。
";華溪煙,我會記得你,儘管你從來沒有銘記過我,但是我會記得你,永遠記得你。";
寧熙的聲音前半句還很清晰,甚至叫她的名字的時候還帶着溫柔繾綣的意味,到後邊幾句,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個尾音在山谷中迴響往復,最終再不可聞。
華溪煙知道,寧熙走了,如他先前所言,三日之時到,放她離開。
她的預感一向很準,而且從這次他說的話來看,華溪煙也能感覺到,怕是這次之後,她真的見不到他了。
莫名其妙地,華溪煙覺得有些挫敗,忽然仰頭看着上方,無奈地吐氣。
眼角不經意間看到了手中的玉佩,華溪煙一個激靈,眼睛驀地瞪大。
以前只有兩行字的地方,現在添了兩行,而且從墨跡來看,不過是近來兩三日的事情而已。
她真的等到了,華溪煙想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祁的選擇,她真的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