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怎麼都沒有想到剛纔還溫順無比的豹子忽然間會暴怒起來,一時間全都愣在了當場,就連天隆帝也是張大嘴癱倒在椅子上,就連呼救也已經忘記。
寧熙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騰身而起便朝着那豹子而去,一把揪住了豹子的尾巴,豹子快若雷霆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
“救駕!救駕!”謝莊妃得空立刻大喊起來,一衆御林軍頃刻間圍了上來。
寧熙剛纔啦豹子的尾巴用了大力,豹子吃痛,雙腿立刻朝後蹬去,寧熙一個後翻身避過,沒了鉗制,豹子再次張開血盆大口朝着前方衝去。
一羣御林軍舉着長矛朝着豹子刺去,這金錢豹皮糙肉厚,御林軍竟然一時間刺不透,豹子吃痛更加發狂,將好幾根長矛咬斷,咔吧咔吧的聲音讓人聽了膽戰心驚。
豹子淺色的瞳眸已經變得血紅,喉嚨中不斷髮出響徹天際的嚎叫,呼哧呼哧地低喘着,虎視眈眈地看着前方的人。
皇賬之內的人早便亂做了一團,尤其是謝莊妃的尖叫聲不絕於耳。白勳知道事情不好,趕忙讓自己的馴獸師上去馴服那豹子,可是豹子哪裡還會聽話,直接伸爪將那馴獸師撕了個稀爛。
幾名御林軍也落入了豹子的血盆大口中,一時間,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舉着槍頻頻後退,再不敢上前一步。
“快!快給朕制服它!”天隆帝一邊朝着皇賬後邊躲去,一邊指着那豹子對着外邊的人拼命吩咐。
寧熙上前,朝着那豹子當頭便是一腳,含着雷霆萬鈞的巨大力道。那豹子嗷嗚了一聲被踢歪了方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橫衝直撞。
豹子所經之處一片狼藉,單單不說已經傾覆了的美味佳餚,就連是一些世家子弟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傷,更有好幾個小姐早便受了驚嚇暈死過去。
“雲祁!雲祁!殺了他!”見似乎沒有人能剋制那豹子,天隆帝這才轉頭對着雲祁大吼,華溪煙擡頭一看,發現這麼危急的關頭,那人依舊端着琉璃杯不緊不慢地品酒,彷彿置身於這一片喧囂之外。
似乎是感受到了華溪煙的目光,雲祁擡頭,光滑瀲灩的目光和她相撞,那一雙幽深的鳳目剎那間閃現出萬千風華,璀璨更甚夏日烈陽。
雲祁忽然擡起了左臂,對着華溪煙伸開手掌,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明明看起來隨意極了,華溪煙卻生生看出了他的虔誠。甚至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掌心裡對她毫無保留呈現出來的生命線。
見華溪煙半晌沒有動作,雲祁緩緩放下了胳膊,動作萬分自然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尷尬。似是這個時候才聽到了天隆帝的大吼大叫,手中的琉璃盞脫手而出,直中豹子一眼。
鮮血剎那間從那個血窟窿裡邊留了出來,猙獰萬分,頂着一顆血跡斑斑的腦袋橫衝直撞。天隆帝立刻將一名宮女拉扯到身前,那宮女轉眼間便被斜撕成兩半。
被血腥味刺激的豹子更興奮了,兩隻大掌罩着倒地的天隆帝重重拍了下去。
天隆帝瞳孔放大,滿面驚慌地張大嘴,目眥盡裂。
時間好像在一瞬間凝固了,幽然閒適的雲祁,被豹子早就隔了出去的寧熙,在一片混亂中來不及趕過來的世家子弟,戰戰兢兢不敢上前的御林軍……都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那時間最尊貴的男人接受死亡的洗禮。
眼看着那豹子就要撲到天隆帝身上,一邊忽然速度極快地竄出了一個人撲到天隆帝身上,豹子兩隻爪子深深地扣入了那人背中,而此時一根筷子正好飛射而來,刺入了豹子咽喉之中。
狂怒了半晌的豹子總算無聲無息地倒下。
驚魂未定地衆人全都看着皇賬的方向,親眼見天隆帝將撲在自己身上的錦繡宮裝的女子扶了起來,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臉,不停地喚着“愛妃”。
幾個侍衛上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死了的豹子擡走,一片狼藉的御花園衆人都忙着安撫身邊的人,尚且安好的,全都怔怔地看着天隆帝懷中那個滿身血污的女子。
“愛妃!愛妃!”天隆帝拍着懷中女子的臉,聲音愈發地急切了起來。
想不到,千鈞一髮之際,捨身救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後宮中一個向來羸弱嬌柔無比的嬪妃。
寧熙身上不知濺了誰的血,錦衣華服有着幾分狼狽,他站在天隆帝身邊,同樣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天隆帝懷中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兒?”外邊傳來一個怒氣衝衝而又驚懼無比的聲音,回頭一看,是一個老人在一羣人的簇擁之下走了過來。
“參加太后!”沒有受傷之人皆下跪行禮,畢恭畢敬。
“母妃!”太后身邊站着一個嬌俏的少女,看到天隆帝懷中的人不由得緊緊捂住了嘴,雙目瞪得極大,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下一刻,少女蹬蹬蹬地朝着皇賬跑去,由於太過急迫路上摔倒兩次,幾乎是連滾帶爬過去的。
華溪煙看看少女,再看看天隆帝懷中的人,一下子對那個陌生的女人的身份瞭然——盧慧妃。
“母妃,母妃!你不要嚇常寧啊!”少女跪倒在奄奄一息的盧慧妃身邊,想要保住她,但是礙於她滿身傷口又不知道從何下手,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得失聲痛哭。
“常寧……”盧慧妃使勁兒睜開眼睛,看着常寧公主,氣若游絲,“日後,跟着你婉母妃,好好生活……”
常寧公主一邊搖頭,一邊使勁兒哭着,嗚嗚咽咽像是一隻即將失去母獸的小獸。
“皇上……”盧慧妃伸出滿是血污的手,似乎是想要碰觸天隆帝的臉頰,又怕自己的一方血污染了九五之尊的無上尊榮,再次無力地放下了手,“望皇上……答應臣妾一件事情……”
“你說,你說,朕什麼都答應你!”天隆帝緊緊抱着盧慧妃,連連點頭,這個時候,對於這個以性命相救的女人,他說不出半個否定的字。
“臣妾母族……”
盧慧妃剛剛吐出四個字,天隆帝的身子猛地一陣。
“臣妾父親,絕無不臣之心……望皇上……明察秋毫,饒臣妾……母族性命,爵位不惜……”盧慧妃說着,努力喘息了幾口,雙目瞪得極大,彷彿下一刻就會一口氣提不上來。
天隆帝久久沒有言語,盧慧妃伸手抓住了天隆帝的胳膊,再也不管什麼尊卑淨污:“皇上……皇上……求……”
“朕答應你,朕不要范陽盧氏一族性命。”天隆帝半晌開口,目光中是難掩的沉痛。
沒有人覺得盧慧妃的請求無禮,也沒有人覺得天隆帝出爾反爾有什麼不對,在所有人心中,范陽盧氏上前口人的性命加起來,也抵不了天子的一根毫毛。
“好……”盧慧妃這才扯脣露出一抹笑意,喘息間,眉頭緊緊蹙起,臉上閃過一抹痛苦萬分的神色,大口的鮮血從脣邊溢出,源源不絕。
天隆帝拿袖子不停地擦着那似乎是怎麼也流不完的血,只不過片刻的功夫,明黃色的龍袍便被鮮血完全浸染。
盧慧妃艱難擡眼,看着蕭婉妃。
蕭婉妃方纔比謝莊妃淡定了許多,所以現在除卻釵飾有些凌亂之外並沒有什麼其它的不妥。她雙目通紅地回視盧慧妃,點頭道:“我答應你。”
盧慧妃彷彿是了卻了最後一樁心願,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彷彿所有的痛苦都抵不過自己臨死前提出的這兩個約定,她緩緩轉頭,朝着常寧公主的方向,卻是在一半的時候,猛然頓住,隨即無力垂下。
“母妃……母妃……”寂寥的大千世界,暗沉黑夜,方纔聽了的雨再次淅淅瀝瀝落下,合着這雨聲的,只有常寧公主哀慟無比的哭聲。
衆人皆靜默,誰也沒有料到,好好的宴會,竟然會生出此等事端。
雖說天子無情,但是天隆帝對於自己身邊這個陪伴了許久的女人,也有着幾分情誼,親自抱起盧慧妃的屍身,離開了後花園。
一衆宮人處理着這一方爛攤子,將傷員全都安置起來,統計着死者人數,對損傷的了物品進行估值,寂寥的後花園再次熱鬧了起來。
只不過和方纔不一樣,誰也沒有了剛纔那種心境。
寧熙身上也有幾處擦傷,被太醫待下去診治了,華溪煙站在一邊,看着紛紛離開的衆人,忽然覺得,自己有種超脫世俗的清閒。
她的身上還披着那件紫貂的披風,擋去了細密的春雨,只是那春雨落在臉上,刺骨的涼寒。
周邊並沒有任何動靜,但是卻像是骨子裡傳出一種熟悉感,華溪煙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來了誰。
“這是你想的法子?”華溪煙聽到了自己艱澀而乾涸的聲音,似乎是對逝去生命的哀嘆。
“你覺得是我?”雲祁看着華溪煙的背影,寬大的披風也擋不住的清瘦,孤單而寂寥。
華溪煙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垂下了頭:“這個方法最是直觀有效。”
她方纔看得清楚,雲祁是挑了那個時候讓淑慎公主給他斟酒,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那裡,而淑慎公主頭上的金步搖又晃花了所有人的眼,正是在那一瞬間,雲祁纔出手,激怒了那豹子。最後盧慧妃再出來捨身相救,以自己一條性命,換取整個范陽盧氏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