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人流極多的街上,馬車行駛得很是緩慢,王齊和溫琳就那麼靜靜的注視着彼此,似乎是一切在他們眼中都成了陪襯,眼中除彼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它。
許久,溫琳收回了視線,轉身進了閣樓。
王齊也放下了簾幕,只是臉上再也沒有了剛纔的那般輕鬆淡然的笑意。
華溪煙無奈地輕嘆一聲,她深知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尤其是王齊和溫琳這麼尷尬的身份。這二人要想修成正果的話,實在是太難。
王齊面容晦澀,哪裡有半分以往的精明公子的態勢,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極爲頹唐的氣息。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自己三哥這樣,王嵐捧着一本兵法不多言語。
“三哥可是聽說過前朝康順皇后的故事?”華溪煙忽然開了口,問着王齊。
王齊點點頭:“康順皇后和前朝開國武帝鶼鰈情深,乃是一方佳話,一直廣爲流傳。”
華溪煙頷首,接着道:“那哥哥可知,武帝本乃是一屆山芒草夫,如何有率領千軍萬馬,直至坐擁天下?”
王齊一怔,隨即搖搖頭,顯然不知此事。
“據說是武帝之前乃是一屆樵夫,而康順皇后卻是有名的大家閨秀。有一日皇后外出,遇見了樵夫,暗生情愫,皇后家中自然不會讓女兒嫁給那麼一個賤民,康順皇后也以家中利益爲重,只得作罷。後來那樵夫卻是進了軍中,有一個無名小卒直到成爲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最後被擁爲新君,最後迎娶當年心儀之人入住後宮,成就一段佳話。”
華溪煙說的雲淡風輕,不過三言兩語便將這改朝換代之事道明,但是王齊自然明白,成爲一國之君的路到底有多艱辛。皇家子弟奪嫡尚且紛爭無數,更何況一個沒有身家背景完全憑藉自己本事來的樵夫。
王齊自然明白華溪煙此話的用意,不由得心下鮮活了幾分,忽然間覺得極爲黯淡的心似乎是照進了一抹陽光,而他就在那陽光的中央,光芒萬丈,一直朦朧飄渺的前方忽然間變得豁然開朗。
武帝可以爲了心愛之人奪天下,自己又爲何不能放手一搏?
“世家之爭向來是無奈之舉,子女姻緣被牽連更是平白受累,語氣這般消沉無奈下去,不如好好爭上一爭,妹妹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況且我看那溫二小姐,對三哥的感情也是極深。”
剛剛華溪煙自然看得清楚,溫琳看着王齊的時候,眼中的眷戀,痛苦,無奈,苦澀,衆多感情交織紛雜於一起,但是無論是什麼,都擋不住她眼底熾熱的愛慕之意。
王齊微微抿脣,隨即笑道:“我還沒有妹妹看得清。”
“這種東西向來是旁觀者清。”華溪煙伸指從一邊的瓷盤中拿了一塊兒桂花糕出來,慢慢吃着,動作極爲優雅,半分渣滓都不會落下。
馬車並沒有停,而是有婢女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從車廂後邊拿出一張圓桌,撐開之後,居然極大,菜制規模居然不比平時在王家的差了半分。
一個世家大族的實力如何,往往不需要太過鋪張,只肖在不經意間,便可展現的淋漓盡致。
王齊似乎是有些餓了,拿起筷子便動作優雅地吃了起來,但是端的卻是速度極快。
王嵐看着王齊這副模樣,不禁極爲好爽地大笑出聲。
華溪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嵐,似乎是有些不明白她忽然間爲何那般開心。
王嵐神秘兮兮地湊近華溪煙,輕聲道:“妹妹可是知道今日早膳的時候發生了何事?”
想起了那三人莫名其妙離了席,華溪煙當真不明白那個中緣由。
“今日早上那菜裡有東西。”
王嵐點到即止,華溪煙也瞬間明白過來。
她終於知道爲何雲祁只是讓自己守着那兩盤子吃不準動別的東西,也終於知道爲何雲祁很是大方地將自己燒得菜給這幾人吃,原來……
果真,那人什麼都算好了,天下沒有白吃的美味。
華溪煙看着王齊,眼中閃過一抹同情。
王齊內力深厚,自然聽到了王嵐小聲的耳語,不由得冷哼一聲:“別看那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那心眼可是多了去了,妹妹你日後可是要小心點,別被人算計了還幫人數銀子!”
華溪煙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聽到一聲輕笑傳來,低沉魅惑,極爲悅耳。
“就算是祁老謀深算,但是這在背後給人放冷箭的事情可是做不出來的。”
聽到這熟悉的腔調,華溪煙猛地擡起頭,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坐進馬車的風華絕代的男子,一塊兒芋頭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雲祁緩緩挪了過來,伸手在華溪煙後腰上一點,那芋頭便順着喉嚨滑了下去。
“咳咳……”華溪煙掩脣輕咳兩聲,轉頭看着雲祁,“你怎麼過來了?”
不是早上纔剛剛分開麼?
雲祁答非所問道:“若是我不來,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對我居然這麼大的成見?”
王齊冷眼瞟着雲祁,半晌沒有說話,顯然還對上午的事情耿耿於懷。
他一世精明,商場險惡也從未失手,什麼時候被算計到狼狽到那種地步?想到早上恨不得把腸子一起拉出來的自己,他就一陣噁心。
雲祁卻是瞟着桌上的菜色,緩聲道:“三公子吃的時候可是要好好注意着,萬一哪道菜裡再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都是我名下的呈祥居送來的飯菜,不用雲公子多費心了!”王齊夾起一塊鹿肉放入口中,揚眉說道。
“哦?這樣?”雲祁的鳳目微微眯起,緩緩掃過桌上的飯菜,那扇柄指着其中的一道菜,“太原首屈一指的酒樓做出的飯菜就是這般?”
王齊低頭一看,便見自己剛剛吃的那清油香筍中,一點白色的蠕動極爲顯然。
“嘔……”王齊忽然面色大駭,感到一陣噁心,轉身便衝了出去。
“我……我去看看三哥……”王嵐也知道自己不該留下這裡礙人眼球,很是識相地退了出去。
被這麼一弄,華溪煙似乎也沒了胃口,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雲祁卻是從華溪煙面前拿起了筷子,夾起面前的菜色,不慌不忙地吃了起來,還不忘讚歎道:“不愧是呈祥居,菜色果真非同凡響。”
“那菜不乾淨……你怎麼……”華溪煙指了指那菜色,有些訥訥地說道。
“你說這個?”雲祁把那將王齊噁心出去的白色東西夾起來,呈到華溪煙面前。
華溪煙一陣無語,這哪裡是什麼蟲子,明明是百合酥裡的一點渣滓,只不過乍看之下有些相像罷了。
“你可真是……”華溪煙忽然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人。
“我若是不這樣的話他會出去?”雲祁從一邊端起了清酒抿了一口,滿臉愜意的神色,似乎對自己的做法很是滿意。
華溪煙摸摸鼻子,爲王齊默哀。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華溪煙看着在一邊吃的津津有味的某人,眸光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神采。 шшш ●ttκā n ●C○
“我要去皇昭寺。”雲祁毫不猶豫地說道。
“你也要去?”華溪煙眉梢挑起,怎麼早上得時候沒有挺大這人說過?
雲祁點點頭,一縷髮絲從頰邊垂下,襯得他面白如玉,眼眸狹長。他淺色的薄脣緩緩張開,溫雅的聲音流瀉出來:“若我說是去陪你的,你可是會信?”
華溪煙一怔,神態愕然,清明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靄霧氤氳的神色,宛如一塊兒上好的明鏡被灰塵所覆蓋,一切表象都再難看的真切。
見到華溪煙的眼中明顯的質疑,雲祁面容上閃過一抹無奈的神色,聲音不由得更加溫柔了幾分:“你要去那裡好幾日,我自然是要去陪你的。”
華溪煙眨眨眼,眸中氤氳之色成爲了凝於睫毛之上的藹藹水汽,眸光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清明,緩緩笑開,如一朵徐徐綻開的睡蓮:“如此甚好,我也怕那幾日我無所事事,無聊得厲害!”
雲祁放下了手中的玉箸,也淺笑道:“聽聞皇昭寺佔地數百里,規模極爲宏大,景色綿延千里,後山更是四季分光皆有,風景一家獨好,天下無出其二,我們也正好去玩上一玩。”
華溪煙眸光一亮:“這樣?”
雲祁淺笑頷首。
隊伍花了兩個多時辰纔出了太原,上了官道之後駿馬便揚起四蹄狂奔起來,本來在前方的侍衛也都上了馬隨行兩側,一時間,隊伍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雖說速度很快,但是馬車內並不是極爲顛簸,再加上剛過午時,華溪煙不由得有些睏倦。
“可以睡一會兒。”雲祁從一邊拿出一本野史來緩緩翻開,並未擡頭。
“不睡。”華溪煙只是歪倒在榻上,側身看着雲祁認真看書的側臉,清聲說道。
她嘴裡答應的確是很好,但是也許是因爲她真的有些睏倦,許是因爲雲祁棱角分明的側臉太過醉人,華溪煙就那般看着,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閉眼,雲祁便轉過了頭,放下了手中的書,靜靜地盯着她得睡顏,眸光閃過一抹複雜,隨後便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