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對靜默,寂靜無言。
雲祁掩脣輕咳一聲,直直地看着華溪煙:“剛纔不是還伶牙俐齒的?怎麼現在沒話了?”
“我是覺得和公子沒什麼好說的。”華溪煙並不看雲祁,眸光四下流轉,半晌吐出這麼一句。
“哦?”雲祁的語調微揚,滿滿的都是質疑,“當真沒有?”
“沒有。”
“那好。”雲祁點點頭,微微垂目,“既然如此,我便去前廳飲宴,王二小姐自便。”
說罷,瀟灑轉身,慢吞吞地離去。
華溪煙瞪着雲祁的背影半晌,隨即轉開視線四下張望,發現此處處於一個極爲空曠荒僻的地方。王家的下人怕是大多數都在前廳幫忙,她要是再這裡再待下去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被人發現。
好漢不吃眼前虧,華溪煙這般想着,這才朝着雲祁喊道:“喂……”
並未轉頭。
“喂……”華溪煙聲音拔高了幾度。
不做理會。
“雲祁……”
那人這才慢下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不徐不緩地道:“王二小姐可是有事?”
由於他的步子極慢,所以並未走出多遠的一截距離,華溪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微挑起的長眉,甚至是連他眼中帶了幾分戲謔的神色都看得明明白白。
“我回不去。”華溪煙吞了吞口水,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
“嗯……”雲祁點點頭,從鼻腔發出這麼一個低沉的單音節。
華溪煙失語,想着沒了?難道你不應該走過來很是紳士地將我趕緊送回去麼?
於是又是一陣尷尬地沉默。
華溪煙知道這種落臉面的事情那人是不會做的,於是只得硬着頭皮開口:“麻煩雲公子將我送回望月軒。”
“王二小姐求人就是這個態度?”雲祁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摺扇,再指尖把玩了幾圈之後,扇柄指向了華溪煙。
“難不成雲公子還讓我給你跪下不成?”華溪煙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很是認真地問道。
雲祁垂首思索片刻,緩緩搖頭:“下跪就不用了。”
華溪煙忽然間很是感動,想着還算有良心,知道女子膝下有千金。
“我怕折壽。”雲祁附加的一句話將華溪煙剛剛醞釀出來的感情擊地粉碎。
“我說你到底送不送!”華溪煙覺得腳踝好像更痛了,皺了皺眉齜牙咧嘴地衝着雲祁大吼了一嗓子。
旁邊樹上有幾隻棲鴉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送,送!”雲祁連連點頭,似乎是被華溪煙這麼一嗓子河東獅吼給嚇着了。
華溪煙覺得自己辛苦經營起來的形象就這麼沒有了,不由得有些悲哀。
雲祁上前,抱起華溪煙,熟門熟路地朝着望月軒的方向而去。
華溪煙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人抱了太多次,前幾次也就罷了,是在緊急亦或是無奈地情況之下,她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但是如今不一樣,她心中並未被什麼事情佔據,意識也並未飄飛而去,忽然間覺得,渾身的不自在。
感覺放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手慢慢變得有些燒灼,華溪煙不自在地動了動,那灼熱的感覺由腰間而向全身,直至臉頰,帶來一片紅暈。
雲祁的腳步很緩很穩,慢慢走着,許久都不到望月軒。
這麼下去實在是太尷尬了,華溪煙閉着眼睛大腦飛速旋轉着,想着說點什麼來活躍一下氣氛?
“呵呵……想不到你這麼瘦還是挺有力的!”華溪煙忽然間睜開了眼,說出了一句自認爲是褒獎的話。
雲祁本來目視前方,聞言低頭看着華溪煙乾笑地極爲虛假的面容,眉梢挑起:“有力?”
華溪煙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這人將自己扔下去,於是連連點頭:“本來以爲看你那麼瘦,應當是沒什麼力氣,現在看來,還是人不可貌相啊。”
雲祁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皮不可遏制地跳了一下,眯了眯自己狹長的鳳眼,似嘲似諷地道:“那你覺得我應當如何?”
華溪煙沒有發現雲祁得不正常,擡頭望着逐漸被晚霞染上彤色的天空,兀自道:“本來以爲你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整個就是一個文弱書生嘛……”
許是因爲天色太好,許是因爲周遭的環境太過安寧,許是因爲那人的面容太過醉人,亦或是因爲這個懷抱太過安穩,華溪煙竟然有些忘記自己現在的狀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喃喃道:“我曾經還想,男人太瘦了是不是那方面的功夫也不行?不過你有武功,會不會要好上一些?不過要是和那些人比起來肯定還是……啊……你幹什麼!”
華溪煙坐在地上,揉着摔的麻木了的臀部,瞪着面前依舊玉樹臨風的人。
雲祁擡手揉了揉額角,抿脣道:“華溪煙,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華溪煙全身一個激靈,瞬間覺得腳踝不疼了,臀部也不疼了,因爲她的所有感覺似乎都被一個叫做“羞恥”的東西所替代了。
我的天,她怎麼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呢?不是說,男人最不能被質疑的就是那個方面麼?就算是雲祁再怎麼與衆不同,他也是男人不是?
華溪煙動了動嘴脣,想要道歉,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扔下來啊!”
見鬼了!現在是她有求於人,她怎麼能這麼一副語氣?這人一貫極爲清高,道歉都不一定管用的,現在這麼一副指責的語氣算是怎麼回事兒?
果然,雲祁的臉色很冷,冷到了一種木然的程度,華溪煙瞬間覺得這樣的雲祁才應該是雲惟那種面癱的堂兄。
“既然王小姐這般懷疑我,看來便是自己有本事走回去,告辭!”雲祁說罷,當真轉身離去,較之剛纔的腳步快了不知凡幾。
“別……”華溪煙立刻出聲,但是那人卻是恍若未聞,徒留一片清風。
“小心眼!”華溪煙衝着雲祁離去的方向不滿地嘟噥,“還不讓人說實話!”
“什麼脾氣!”
華溪煙將腳小心翼翼地收在身側,小聲地問候着雲家的列祖列宗。
也罷,沒人管就沒人管吧,她就在這裡坐着,等到晚上的時候。王家人發現她不在,自然會出來尋她。
華溪煙別的本事沒有,自我安慰的本事可是大了去了。否則前世商場上那些個事情加起來不早就被氣死了?於是她一邊告訴自己這邊風景獨好,一邊擡頭看着天邊燦爛的霞光,夕陽光芒萬丈,偶然可以隱約看到幾隻鴻雁身子矯健地飛過,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
看着看着,華溪煙不自覺地露出滿滿的笑容。
去而復返的雲祁在華溪煙不遠處,他清楚地看到她棱角分明的側臉,看到她勾起的脣角和上揚的眉眼,看她笑容滿面竟然比這萬丈霞光還要燦爛上幾分。晚風揚起她的發,盈盈繞繞,她會將雙手遮在眼上,搖晃着身子看着遠方絢麗的景象。整個人除去美麗之外,那種明豔樂觀,忽然間刺目地讓人莫能直視。
她沒有半分閨秀儀態地坐在地上,兀自欣賞着這美好的景色,沒有半分拘束與做作,而是那麼自然地,放縱着。
雲祁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但是又生生頓住,似是不忍去破壞那人美景美的畫卷。
他不知道自己剛剛是在氣什麼。他當時的想法便是若是在她身邊的是別人,那她也會那麼無所顧忌地說出來?她不知道男人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剛剛李錦莫的事情還沒給她長心?
搖晃着身子晃累了,華溪煙直接張開雙臂倒在地上,忽然間,一個倒着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華溪煙眨眨眼,似乎是懷疑自己眼花了。
“什麼儀態?”雲祁走到華溪煙身邊,俯視着她。
華溪煙就那麼躺在地上,看着上方雲祁倒着的面容,隨即忽然伸手捂住了臉。
雲祁鳳目中溢出一抹笑意,沒有動作,只是微微彎着身子看着華溪煙。
“你不是走了麼?回來幹什麼。”華溪煙捂着臉,吐出這麼一句,絲毫不覺自己話中有着一抹嬌嗔的意味。
雲祁走到華溪煙身邊,撩袍坐下,姿態肆意而風流。
華溪煙放下手,摸了摸身下的草地,笑着道:“坐着幹什麼,來,躺下!”
雲祁凝眉,像是看着怪物一般地看着華溪煙。想着這般死性不改的人,還真是少見。
“躺下幹什麼?”雲祁轉頭看着華溪煙,薄脣輕啓,吐出這麼一句。
“看天啊!”華溪煙理所當然地說着,眯眯明眸,“多美。”
邀一個男人躺下然後看天,雲祁覺得這事這不是旁人能幹出來的。
“李錦莫的事情纔過去多久,你就忘了?”雲祁想着這麼下去不行,換了一副循循善誘的語氣。
華溪煙有些不解,和李錦莫什麼關係?
“以後和男人說話之前想明白再說。”
華溪煙瞬間明白了雲祁是什麼意思,忽然間笑開,婉聲道:“不是有你麼?我怕什麼?”
此言一出,不光是雲祁怔了,就連華溪煙這個說話人也怔了。
雲祁不過是救過她幾次,爲何她便把那種相救當成了理所當然?這麼想着,華溪煙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爲不自在。
“你當真這麼想?”雲祁忽然俯下身,一隻胳膊支在身側,另外一隻手支在華溪煙的另外一側,將她禁錮起來。
極爲親密而旖旎的姿態,華溪煙看着盡在咫尺的如玉面容,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