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愣住,呆呆地看着沈初寒,一時沒回過神來。
宋清歡擡手擦去眼角淚珠,有些難爲情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阿殊,你……你嚇到慕白了。”
聽到宋清歡的聲音,慕白這才反應過來,仍有幾分不可置信,遲疑地怔怔開口,“公子,您是說……?”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宋清歡身上,滿臉驚奇。
宋清歡略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垂首避開慕白打量的目光。
“公子!您……”慕白深吸一口氣,眼中浮上巨大喜悅,“這……這實在是太好了!”他握住繮繩的手緊了緊,一時被這巨大的驚喜衝擊,頓時語無倫次起來,一直喃喃重複着相同的幾個字,“太好了!太好了!”
沈初寒終於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激烈了些,清了清嗓音,恢復一貫的清冷,“此事暫時不要告知任何人。”
慕白點頭,“屬下明白。”
沈初寒退回車廂,放下車簾,“繼續走吧。”
慕白定了定神,一揚手中馬鞭,馬車繼續朝涼國皇宮駛去。
“阿殊……”宋清歡看向他,情緒仍久久不能平靜。她沒有想到,這一世,這個孩子會來得這麼快。一時間,前世那些記憶排山倒海涌來,她倒在冰天雪地之中,鮮血,從生下汩汩流出……
她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好冷……好冷……
“阿綰……阿綰……”耳邊傳來沈初寒焦急的呼喊聲,將宋清歡從遙遠的回憶中拉了回來。她緩緩擡頭,看一眼沈初寒,他眉頭緊皺,眼中的喜悅被焦急取代。
“阿綰,你沒事吧?”沈初寒緊張地握住她的肩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幽深的眼眸。方纔,突然之間宋清歡的眼中便失了焦距,面露痛苦之色,不知想到了什麼。
“我……”宋清歡艱難地張了嘴,白皙的指尖撫上沈初寒的臉頰,粉色的指甲蓋在透過車簾泄進來的陽光下顯出白脂玉般的透明色澤。
沈初寒一驚,一把捉住她的手,“阿綰,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我……我沒事。”宋清歡抿一抿脣,神思微定。沒事的,沒事的,那都是前世的事,這一世,寶寶一定會好好的,她一定會護好寶寶的周全,不會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沈初寒卻猶自擔心,一把將她抱在膝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呵氣,小心翼翼地替她揉搓着雙手取暖,“阿綰,你想到什麼了?”
宋清歡方纔那失魂落寞的模樣,分明是回憶起了什麼。
話音落,他手上動作突然一頓,擡眸緊緊凝視着宋清歡,“阿綰,你……你想起前世了,對嗎?”
宋清歡艱難地點了點頭,“我……我想起了那個未出世的寶寶。”
沈初寒握住宋清華的手陡然一緊,眼中一抹嗜血的狠厲閃過。他手下無意識地用力,難免抓疼了宋清歡的手。
宋清歡輕“嘶”一聲,眉頭蹙了蹙。
沈初寒陡然回神,眼底的狠厲倏然而逝,慌忙鬆開握緊宋清歡的手,“抱歉阿綰,我弄疼你了。”眉眼間滿是自責。
宋清歡蒼白一笑,“沒事。”
沈初寒緊緊凝視着她幽深的瞳孔,一字一句,“阿綰,你放心,前世奪取我們寶寶生命的人,我會一個一個讓他們血債血償!”
“我知道。”宋清歡靠在沈初寒懷中,雙眸一閉,眼中滿是苦澀,“我知道阿殊,我知道你會替我,替我們那個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寶寶報仇。可是……可是我終究覺得對不起他……”
那個未出世的寶寶,是她心底最深處的一塊傷疤,每每稍一觸碰,便疼得撕心裂肺。所以她刻意將這段記憶封存起來,刻意不去想那段痛苦的過往。只是現在,所有的過都避無可避。
“阿綰,你看着我阿綰。”沈初寒將她的身子扶正,雙眸直直望進她的眼中,“阿綰,你記住,那個寶寶的去世,不是你的錯,請不要責怪自己。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和寶寶,阿綰,你要怪就怪我吧。”
宋清歡痛苦地搖搖頭,只覺腦子難受得快要爆炸,“不,不是你的錯。”
“阿綰……”沈初寒緊緊摟住她的肩膀,“阿綰,是的,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真真有錯的人,是那些奪去我們寶寶生命的人!阿綰,我們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阿綰,你看着我。”
宋清歡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劇烈的心跳總算平復些許。
“阿綰,相信我,我一定會叫那些人付出代價!”沈初寒心疼地擦了擦她額上滲出的晶瑩水珠,語氣愈加輕柔溫和,“阿綰,寶寶也沒有怪我們,你看,他又來到了我們身邊。”說着,大手輕輕撫上了宋清歡的腹部,神情溫軟而寧靜,如身披琉璃般清和,讓宋清歡紛雜混亂的心終於定下來。
“阿殊……”她張了張脣,“你真的覺得……”她修長如玉的手,緩緩覆上沈初寒的手背,“你真覺得,這個孩子,就是我們曾經的那個寶寶麼?”
“是的,一定是的。”沈初寒手背上的溫熱源源不斷傳入宋清歡掌心,讓她冰冷的四肢也漸漸回暖起來。
“阿綰,我們應該高興纔是。”沈初寒再次直視着她的眼,溫柔而有力地開口。
宋清歡深吸一口氣,眼中的迷霧漸漸散去,恢復一片澄澈清明,“你說的對阿殊,這個寶寶是上蒼給我們的恩賜,我不應該想太多。”
“是啊,待會還要進宮,妝哭花就不美了。”沈初寒淺笑着打趣,用指腹溫柔地擦去她眼角的勒痕。
宋清歡被他逗樂,忍不住破涕爲笑,心中陰霾這才散去。
仔仔細細用帕子擦淨臉上淚漬,確認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宋清歡這才長吁一聲,放下了心。
“阿綰,你如今有孕在身,凡事都要多加註意。今日宮宴,你便同我坐一塊。”沈初寒沉聲吩咐。
“可是……這似乎於理不合?”宋清歡道。雖然今日宮宴宋清羽也定會出席,但她還不至於蠢到在宮宴上明目張膽地對自己下手。
“阿綰不用擔心,尹湛他不敢駁我的意思。”沈初寒勾一勾脣,眼中閃過一抹涼淡,神情甚是堅持。
“那……就聽你的。”宋清歡知道,一旦沈初寒決定了的事,便是自己也沒辦法再改變,索性順了他的心意。正如他所說,如今尹湛羽翼未豐,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與他作對。
終於,皇宮到了。
沈初寒先下了車,又挑起車簾,將宋清歡牽了下來。
宮門處候着的紅衣太監看見這一幕,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很快舒展眉宇,快步上前,“奴才見過沈相,見過舞陽帝姬。”
沈初寒轉身,涼淡目光在那太監面上一頓,“周公公。”
周亞,尹湛身邊的心腹太監。
此番尹湛叫周亞親自來迎,倒體現了十足十的誠意。
宋清歡也微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周公公臉上堆着笑意,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宋清歡面上一頓,“奴才還以爲沈相和帝姬會分開過來,沒想到是一起來的。”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自不同於一般太監。也只尹湛雖明面上對沈初寒客氣有嘉,實則暗地裡對其頗爲忌憚,因此話語間難免有幾分對沈初寒的淡淡不滿。
沈初寒涼淡目光朝他一瞥,眼底無波無瀾,可偏生就有一股子戾氣傳來。
周公公略有心驚,身子抖了抖,掩下眼底的算計,忙接着笑道,“這樣也好,倒是替奴才省了功夫。”說着,躬身一禮,“兩位,這邊請。”
沈初寒看一眼宋清歡,沒有鬆開牽着她的手,同她一道,跟在周公公身後進了聿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