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聽的結果還真是郎家的船一艘也沒有遭到劫掠,而其他人家的船隻損失慘重。
郎又一想起了小船上那人的話,急忙來看黃虹。
聽了郎又一的講述,黃虹詫異莫名,想了半天才道:“莫不是那一老一少兩個男子?難道他們是強盜?不像啊,他們像是一般的漁民啊。”
郎又一看着黃虹詫異的樣子,心裡想:“赤子之心,美在無邪,恐怕就是形容她的吧。”
船隻繼續前行,大家都在傳着小娘子黃虹的一念之慈救了整個郎家的奇蹟。
唐嘉聽說了,更是氣得吃不下飯去:“憑什麼是她的功勞,難道不是強盜迫於郎家的人多、迫於郎又一的官威不敢動手?”
她開始想着進京以後對付黃虹的法子,只是想到有一樣就讓她氣餒,那就是到時候另府居住,侍候黃虹的下人盡是郎又一安排的人,自己的人一點也插不進去,她對黃虹根本做不了什麼。
一路上走走停停,入冬時節,郎又一攜家人終於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
這天,她剛鋪開紙筆,準備臨摹從尹夫人那裡借來的一幅畫,滕小懷走了進來,一臉悶悶不樂的神情。
黃虹忙上前幫他撣去肩上的雪花,一面就問:“滕師傅,你怎麼了?”
滕小懷看看黃虹,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進京以後,滕小懷也屬於比較悠閒的類型。
郎又一常不在家,唐嘉忙着打理新府邸的事宜,對於他也無暇顧及。
滕小懷每天照例上街看看走走,菜卻是不用買了,自有相熟的菜販把菜送到府上。
他逛得差不多了,就回府去炒菜,下午沒事時就往黃虹這邊來。
府上的人多少礙於郎又一的面子,也就不太管他,反正他歲數也大了,想閒閒也沒人好意思去說他。
有時逛着逛着就逛到自己原來住的地方去了,他往那院子裡看看,卻只見一個不認識的婦女在晾曬衣裳。
有時逛到自己原來做事的得意樓那裡,看看掌櫃的也沒在了,酒樓的生意卻還是不錯。
滕小懷心裡感慨:原來這就叫物是人非!
他心情倒沒有怎樣特別複雜,只覺得怎麼過着過着就過去了那麼多年。
昨天郎又一在自己兄弟郎更一府上過夜,今早又去拜見右丞相齊旭,看樣子估計是一天都不會着家的。
滕小懷閒來無事,郎府廚房裡的下人,原籍在楚州的很多人都沒有跟來,到京城後新找的下人們自己都不熟悉,故而無事時他還是願到黃虹這裡來,這裡讓他有一種親切感和熟悉感。
對於那時黃虹在郎府的時候,自己對她產生的那種感情,他也想通了,那也算是一種迷戀吧,總算也過去了,畢竟黃虹現在跟着郎又一很好,全家無憂。
一早他從郎府出來,打定了去黃家混一天的主意,他便溜溜達達地往街上逛着過來。
北風陣陣,滕小懷縮着脖子,買了兩樣菜提着,突然想起前面有一家尹記的黃殼燒餅很好吃,上次買了去黃土土和卯兒很喜歡吃,於是便走了過去。
突然路邊樹叢裡發出一陣怪聲“啊歐歐歐歐…
…”,聽得他一個激靈,邊掏錢邊問燒餅店的小掌櫃:“這是什麼聲音?嚇人一跳。”
小掌櫃探頭看了一眼說:“別怕,一個半瘋的女人,被凍得受不了了,發出的怪叫,不礙事。”
“是誰啊?沒家麼?”
“不知道。大概沒家和家人吧。我聽老一點的人說,那個女人原來是某個富戶的外室,後來被拋棄了,做了一段時間的娼妓,得了一場大病後就變成這樣半瘋的樣子,皮肉生意也做不了了,只能流落街頭,討飯吃。我們不時也給她個燒餅吃吃。她常住在這樹叢後面,冬天難熬了,被凍得受不了時就這樣怪叫。唉,說來也怪可憐的。”
小掌櫃搖着頭,把燒餅包好給滕小懷:“你老趕快趁熱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見滕小懷只是把燒餅放進懷裡,就又問:“你是買給孫子吃的吧?”
滕小懷一怔,隨即點頭笑笑,黃土土也像是自己的孫子。
他一邊走開一邊就向那樹叢張望,不期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雖然髒污,雖然老邁,但他依舊記得,那是他妻子樂韻的臉。
兩人就這樣對望良久,滕小懷扭轉頭,匆匆走了,雪花開始落了下來。
樹叢裡的人並沒有追過來。
飯菜上了桌,黃虹招呼滕小懷吃飯,他沒有來吃,怔怔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麼。
黃虹有點擔憂,問他:“滕師傅,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滕小懷搖着頭:“我沒事。只是有點事要想想。”
黃虹不明白了,怎麼說沒事又有事要想想呢?
快要吃晚飯了,黃虹偷眼看看滕小懷,見他沒挪動過的樣子,就那麼一直坐着。
她偷偷跟穆媽說:“你看滕師傅怎麼了?”
穆媽也覺奇怪,以往滕小懷來到這裡,不是在廚房搗鼓,就是和黃土土、卯兒一起有說有笑,今天這樣子還真沒見過。
兩人看着他,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麼憂心事,但他不說,又問不出來,只能作罷。
北風吹得緊了,黃虹翻出一件郎又一的皮裘,拿去給滕小懷披上。
滕小懷怔怔看着皮裘,突然站起來走了出去。
黃虹忙追上去道:“滕師傅,路上滑,你要小心,別摔着。”
滕小懷恍若未聞,直直走了出去。
他匆匆來到早上買燒餅那條街,路兩邊的店都已經關門了。
他走到那樹叢前,探頭過去張望,樹叢後面什麼也沒有,泥地上落了薄薄一層雪。
“是我看花眼了嗎?”滕小懷自言自語,苦笑搖頭。
新年郎又一還是在郎府過,總算全家團圓,祭祖等等忙得不可開交,並沒有到黃虹這裡來。
遠在異鄉,黃家娘子和黃虹聽着外面的爆竹聲震天,都覺得恍若隔世,到底是天子腳下,那氣勢,楚州的新年與之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黃虹想想去年的今天,自己正開始了在飄香閣的賣藝生涯,今天,自己的日子好得太多,好得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這種日子怕不會長遠。
轉念一想,自己又不禁失笑,郎又一雖已年過四旬,但外表依舊年輕,對自己也
還算有點真心,這樣的日子,總還能過得了好幾年吧。
她去送子娘娘像前鄭重地叩了頭:“娘娘,就算爲了我娘、婆婆和弟弟,請你賜給我一個孩子吧。”
春來了,黃虹的肚皮依舊不見動靜,大夫來看了也只說小娘子身體很好,沒問題。
黃家娘子有時就憂心忡忡,女兒還沒有身孕,時間長了,恐怕郎大官人還是會淡了對女兒的情意。
她知道穆媽她們都是郎又一的人,也不敢同她們商量,不由得頭一次怨恨親家就這樣無牽無掛地瘋了去,把這些煩心事都拋給自己。
眼見郎又一來得不那麼勤了,黃家娘子心裡就更急,私下跟女兒閒聊時不免就扯到女兒的閨中情事上,把黃虹鬧了個大紅臉,但還是低聲跟娘說了。
黃家娘子聽了,覺得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也就只能怨送子娘娘還沒聽見女兒的祈禱。
春去黃來秋至,黃虹逐漸習慣了京城生活,她習字時間長了,也能看書了,遇上不認識的字就拿筆寫下來,第二天去問尹夫人。
郎又一還是不大來她這裡,今年郎三爺郎更一要參加科舉試,他正爲自己兄弟忙着呢。
轎伕頭貴哥應了一聲,招呼其他人把轎子停到了路邊的一個小巷口。
黃虹對外面的熱鬧並不好奇,她只是低着頭,把剛剛求得的上上籤握在手裡,細想着解籤的大師的話。
眉生見主子默默坐在轎子裡,沒掀開轎簾看熱鬧,但也沒有制止自己去看熱鬧,便跟貴哥打了個招呼,一個人擠到擁擠的人羣中去了。
爆竹炸得像過年一般,人聲鼎沸,進士三甲乘坐的馬匹過去了,馬蹄聲被人們的喧譁給掩蓋得一點也聽不見。
眉生興奮地擠了回來:“小娘子,小娘子,你沒看見真可惜。那個探花郎好俊秀啊!”
黃虹聽見人聲漸漸移動遠去,吩咐貴哥起轎,嘴裡便帶了一絲責備的口吻:“眉生,看看也就罷了,不要再多說了。以後別去湊那種熱鬧。”
眉生鬧了個沒趣,怏怏跟在轎子後面回府了。
回府不久,穆克鹹便跑進來稟報黃虹:“小娘子,咱們三爺今年高中狀元啦!”
黃虹一愣,隨即綻開笑容,這就意味着郎又一的忙碌終於有了回報,他可以清閒一點了。
過了兩天,郎又一到黃虹這裡來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我三弟總算熬出頭了,也沒白費我這段時間的功夫。”
黃虹自是不知道郎又一在郎更一考中狀元幕前幕後的奔波,但總歸是家裡的大喜事,於是也陪着高興。
經過郎又一的努力和幫助,到了次年開春,郎更一就任,他這才鬆了口氣。
大女兒郎見怡的親事也操辦完畢,她嫁了的小兒子,也算是門當戶對。
這天黃昏,郎又一剛吃了晚飯,回到書房,常平就來報:“傅先生求見。”
郎又一頜首讓他進來,端起今年的春茶喝了一口,好久沒有嚐到這樣悠閒的滋味了。
傅佳音進來,施了禮,兩人坐着說了些公事上的話。
郎又一覺得疲倦,心裡便想:“這傅佳音今天怎麼這樣不知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