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卿抓住霍貝兒的那隻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不行,他決不能放霍貝兒走。
他總有一種感覺,如果他今天鬆開了霍貝兒的手,他們之間,將再無未來。
“痛。”霍貝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她的手腕,被凌少卿抓的微微發紅了起來。
凌少卿心中一慌,趕忙鬆了鬆手,將霍貝兒的手腕送到嘴邊,輕輕地哈氣:“貝兒,有沒有好一點?”
他溫熱的氣息,呼在泛紅的手腕上,那疼痛,似乎真的好了許多。
霍貝兒的目光閃過些微恍惚。
小時候,凌少卿的手臂又一次不小心擦破了皮,自己就是這樣握着他的手,輕輕地給他哈氣。
“貝兒,怎麼了?很痛嗎?對不起,對不起。”霍貝兒一直沒有說話,凌少卿的眼中閃過一絲自責,不停地說道。
看着他緊張到渾身緊繃的樣子,霍貝兒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沒事,我不痛。”
“那就好。”凌少卿長長鬆了一口氣,眼底是純然的喜悅。
這樣的他,似乎又還是記憶中的凌少卿。
“少卿。”霍貝兒努力放緩語氣:“你讓我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好嗎?”
凌少卿抿了抿脣,一向從容鎮定的眼底,閃過一絲脆弱。
他擡頭看着霍貝兒:“貝兒,你在怪我嗎?你覺得我下手太狠了嗎?”
霍貝兒偏開頭,不去觸碰凌少卿的視線。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知道,凌少卿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她。
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凌少卿下了狠手,以莫天磊的性格恐怕還在不停地糾纏自己,自己的大學生後,乃至以後的日子,都會不厭其煩。
可她就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我記得,你以前的願望,是成爲一個像你媽媽一樣品格完美的軍人。”霍貝兒低聲說道。
“是。”凌少卿的聲音有些低沉:“如果沒有那三年的話,或許我會是的。”
霍貝兒愣了一下:“你消失的這三年,到底接了一個什麼樣的任務。”
凌少卿抿了抿脣,良久沒有說話。
當霍貝兒覺得,他大概是不會回答了的時候。
凌少卿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格雷,一個國際性的超級毒梟。近些年,由於某些原因,他將主要活動的地點放在了華夏。短短一年時間,他向華夏傾銷的毒品量,數以噸計。華夏警方對此高度重視,派出了最優秀的警察隊伍對他進行圍剿。但格雷背後,有一個恐怖組織在支持他,他手底下,有海量的槍支,還糾結了數千亡命之徒環繞左右。圍剿行動接連失敗,華夏警方死傷慘重。”
“你接的任務,跟格雷有關?”霍貝兒忍不住問道。
“是。”凌少卿直接點了點頭;“我接受了任務,在警方的配合下,改容換貌,到格雷的組織做間諜。這三年,我從底層做起,慢慢接近格雷組織的權利核心,直到將這個組織,連根拔起。”
講述着,凌少卿的眼中,卻慢慢閃過了一絲痛苦:“我成爲了少將,人人豔羨。但誰知道,格雷如此奸詐狡猾的毒梟,我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取得了他的信任。那三年,我的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我只能一個人籌謀,孤獨地往上爬。若是我不能比他們所有人更狡詐,比他們更狠辣,我現在,早就是一具屍體。”
凌少卿緩緩伸出雙手。
“我這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有敵人的。也有同伴的。”凌少卿深吸了一口氣:“當初,爲了讓我取得格雷的信任,組織故意派出了一個警方小隊,我……我親手把他們都殺了。帶隊的那個,是我曾經一起訓練的戰友,我們睡過同一張牀鋪,吃過同一碗飯,但是我殺了他。”
凌少卿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畫面,他突然伸出雙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他的身體,更是不停地顫抖着,恍若一個脆弱的樣子。
霍貝兒的心輕顫了起來,她蹲下來,輕輕抱住凌少卿的頭:“少卿,他不會怪你的。”
凌少卿擡頭看着她,眸底有絲紅色:“他確實不怪我,可我恨他!他來之前,就知道這個任務必死,他是自願死在我手中的。他和他的隊員,被追封一等功,他們的家人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他是華夏最榮耀的軍人。可是我呢?我的手上,沾滿了戰友的鮮血,我已經無法再當一個純粹的軍人了!多少次,我看着我這雙手,我甚至想要拿刀剁了它,我甚至想要乾脆和他們一起去死。但是我不行。我必須撐下去,任務已經進行了一半,我如果放棄,已經付出的鮮血,就通通白流了。”
“我開始變得更狡詐,變得更狠辣,我捨棄了良知和規則,我最後獲得了勝利。”
凌少卿眼中的紅色,在蔓延:“我完成了任務,我現在,是華夏最年輕的上將。我接的這個任務,是絕密。沒有人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只知道我立下奇功,一舉登天。他們羨慕我,妒忌我,可那三年的痛苦掙扎,誰能看得到?可是貝兒,我不後悔接了那個任務。”
“爲什麼?”
“因爲如果不是完成了那樣艱難的任務,我怎麼能在這個年紀成爲少將?如果不做出一番事業,我又憑什麼站在你身邊,憑什麼跟你說,我喜歡你?”凌少卿執着地看着霍貝兒,眼底的光芒,不容動搖。
霍貝兒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她知道凌少卿喜歡她。可她不知道,凌少卿對她的喜歡,已經成了癡,入了狂。
“那三年,我就是靠着對你的想念撐下來的。”凌少卿定定地看着她:“貝兒,我不容許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人傷害你。就算你要怪我,我也要說。莫天磊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我……我知道了。”霍貝兒胡亂應了一聲:“我,我真的該走了。”
她奪門而出。
彭!門被霍貝兒重重合上。
這一次,凌少卿沒有攔着她。
他看着緊緊閉上的房門。
眼底閃過一絲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是對是錯。
貝兒和他不一樣,她生活在一個單純美好的世界裡,她需要的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伴侶。
原本,他是打算在貝兒面前一直僞裝下去的。
只要能夠和貝兒在一起,就算僞裝一輩子,他也能做到。
可是,當今天貝兒用那種茫然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他卻突然不想僞裝了。
那三年的經歷,已經滲入了他的骨血,他已經永遠變不回曾經的那個凌少卿了。
如果在貝兒的眼裡,他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凌少卿,那麼,就算她最後喜歡上了自己,這對她來說,也是不公平的。
因爲曾經的那個凌少卿,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月光靜靜地透過窗櫺泛了進來,凌少卿的嘴角,泛起一絲慘然的笑容。
他不知道貝兒是否能接受這樣一個真正的他。
如果她不能……如果她不能……
凌少卿扭頭看向窗外,那裡是茫茫的黑夜;而他的目光,茫茫然像是一個失去方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