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探討聲在客棧之中響起,不知不覺間,時辰已經在衆人的商討聲中過了大半。在這片喧囂之中,唯有一個小丫頭安安靜靜的坐在大堂之中飲茶。她旁桌的人包括馬千里都湊到了趙一刀身旁探討大事,周邊無人,猶顯得她形單影隻卻也更加矚目。
不過此時,沒有人分心去注意這個小姑娘,旁人看來她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就連傅家兄弟也只是開始注意了她一眼,而後一心沉浸到了這張紙條帶來的疑惑中了。
洛明珠知道自己的身量一直是最能保護自己的利器,因爲‘年幼’,她能光明正大的坐在這裡傾聽他們的計劃,就算一開始的疑雲是自己引起的,也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她。
她不動聲色的聽着趙一刀他們說的話,眼角注意到一道身影朝自己走來。
毫不意外,這件客棧裡最值得自己防備的人就是,沈偃。
沈偃身上的氣質似万俟非白,沉穩淡然,全無一絲年輕人應有的浮躁之氣。清雋的容顏似水墨畫中出來的貴公子,只不過着飾素雅,一點都沒有貴公子的驕奢之風。腰間只懸着一塊八卦玄玉,明珠的目光在他腰間那塊玉上停了一會兒,黑瞳裡面頓時有光芒閃過。
“沈四少爺?”她側着腦袋看他,眼中帶着小女童的嬌憨稚氣。
沈偃站在她身邊,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眼中漸漸浮起一絲疑惑。不過他很好的把這絲疑惑壓下,溫和的問她道:“小丫頭是在哪裡撿到這紙團的?”
“就在門口的馬廄旁。”明珠伸手比劃了一下大致的方位,見沈偃示意身旁的一個侍衛出了門,她淺淺一笑,不待沈偃發問,就說出了自己爲何會去那裡轉悠的原因,“齊夜早上去餵馬了,我下樓去找他想看看馬兒歇息好了沒,剛走到馬廄的時候,一夥人就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
“我看到的灰眼睛
的人就在那些人裡面呢……”明珠停下話,咬了咬脣,似乎還在困惑自己有沒有看錯。見沈偃深思的模樣,她又繼續道:“他們騎馬走的時候,正好有一陣風吹了過來,然後我就看到這紙從他們身上落了下來。”
雖是童言童語,奈何口齒伶俐表達清晰,玄青立在一旁,按捺不住驚訝的看了這小丫頭一眼,她這語氣不知怎麼的就讓他想起了四少爺,四少爺六歲的時候可不就是這股聰明勁兒!沒想到這小丫頭……他心裡想着,在看清明珠面容之時,又是吃了一驚,不說別的,光說樣貌,這小丫頭長得還真是出衆!
沈偃的心裡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小丫頭的話聽起來完全沒有破綻,按照她的話來想,那夥人就是東遼暗探。
東遼人混進關?沈偃和傅安清一樣不敢相信。可是看着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沈偃又由不得陷入了深思,看來這事無論如何,都要走上一遭了。
沈偃心中剛下了決定,就聽見小丫頭出聲問他:“沈四少爺是軍師的徒弟?”
沈偃分了神,微揚着劍眉朝她點了點頭。
“聽聞軍師擅長醫卜星相、奇門五行,那沈少爺你也會嗎?”她笑吟吟的望着他,小臉上充滿了好奇,唯有那漆黑如墨的眼中,讓人看不出半絲情緒。
沈偃怔了一下,這小丫頭的聽聞比其他人強多了。奇門五行,她是從哪看的?
明珠擡起頭直視着沈偃,目光中微微閃爍着複雜的情緒。雖然她問這話別有用意,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徐觀聞名天下的那些傳言裡,究竟有幾分真?
沈偃別開眼:“世人皆傳軍師會算測卦象,通曉未來。只是,師父是人,不是神仙。”
玄青聽到明珠的話也是一笑:“軍師排兵佈陣肯定是不在話下,不過醫卜星相也太過玄乎了,小丫頭還是不要信了。”
明珠的眼神陡然一黯。
她果然是不該有所期望的,若軍師真有此才能,他就不會讓“他”進京了。是啊,軍師也只是人,只是個平常人。
沈偃見她臉上的落寞之色,心裡一動:“你問這個,是想知道什麼?”
明珠轉頭向那堆人羣集結的地方看去,微垂了眸,道:“如果沈少爺會算卦的話,不就知道紙上說要伏擊的人是誰了嗎?大家也就不用在這裡想來想去了。”不知不覺她就把話引到了‘伏擊’上,紙上的兩個信息:鎮南關,伏擊。
沈偃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那人高馬大的壯漢拍了一下桌子,一聲大嗓門隨之喊了起來。
“有陸將軍在,東遼人肯定不敢進關!可是周老弟說的對,咱們的大將軍這些個日子還在京城啊!現在統帥鎮南軍的是三皇子殿下和鎮安王世子,既然是兩個小毛孩子管着,那可說不準!依我看,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顯然傅安清他們也得出了結論。
沈偃眉心一皺,目光沉了下來。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明珠側眸望向他,那塊八卦玄玉在巳時的陽光下閃着淺淺的流光。和傅安清一樣,她知道這塊玄玉是軍師的信物。
沈偃,這一路上最大的變故就是出了這個人。
沈偃不光是氣質似万俟非白,他心中的謀略一定也不輸於万俟非白。要瞞過沈偃這種人,露拙的同時還要帶着幾分真xing情。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沈偃既然對此事半信半疑,她只要利用這半分信,沈偃就必會追究下去。
她的視線透過客棧門口看向不遠處那座高大的山脈,一羣寒鴉彷彿被驚擾似的,一圈一圈盤旋在山頭。
她凝神聽着這些悽惶的啼叫,天色未暗之前,他們還沒有動手之前……
她一定要讓沈偃帶人上那座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