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食指微曲,霍行衍扣響了書房門。
只聽裡面傳來一道柔和的女聲,“進來吧,門沒鎖!”
霍行衍微挑了眉宇,聽聲音似乎聽不出怒氣,不過他可不相信她母親將自己招來,會是簡單的話家常?
推門進去,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正中的丹青水墨畫,小橋流水人家,夕陽半邊斜掛,底下還有個牧童牽着一匹馬兒,馬兒在悠閒的吃草,邊上還有一幅題字。
上書: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筆鋒乾淨老道,蒼勁有力,像是浸淫這方面長久的人才能寫出的毛筆字。
可是偏偏,最後那天涯的‘涯’字,卻獨獨少了那半筆。
那個勾,像是臨時被掐斷在了那裡,獨獨,少了那個勾。
更甚,這幅畫上沒有提名,無名。
在霍行衍十幾歲的時候,這幅畫就被趙清黎掛在這書房裡,一掛就是十幾年從沒取下來過。
偶爾的時候,霍行衍會看見趙清黎站在這幅畫前,久久的凝視,半天都沒有移開眼。
沒有人詢問過這幅畫的作者跟出處,彷彿對於霍家來說,這幅畫的出處,它是個禁忌。
繞過屏風,霍行衍便看到趙清黎端坐在一側太師椅上,手裡託着一隻茶杯,正閉着眼睛神情微醉的嗅着那芳香。
空氣中有玫瑰花的濃郁香味在飄散,正是趙清黎最喜歡的玫瑰花茶。
霍行衍輕笑了下,他的母親不偏愛咖啡清茶,卻是對這種小女生喜愛的花茶情有獨鍾。
聽說,一般這類人,她的內心裝着一個少女的小世界。
“來了,坐吧!”趙清黎自然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在嗅着花香的同時,還能分出心來。
她的外表越是平靜,就越讓霍行衍有些不安。看來十有仈Jiǔ,是楚玥汐告狀了,若不是如此,他的母親也不會叫他來此,並且意向不明。
秉承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心態,霍行衍沒有出聲,而是在趙清黎下面的那張沙發上坐了下去。
“知道我讓你來,是因爲什麼麼?”
“不知道,”霍行衍回答的很老實。
趙清黎似乎是有些惱怒的翻了個白眼,“行衍,你這性子能不能改改?就衝你這樣,有哪家的女孩子會喜歡你!?”對於這個明明年紀不大卻成熟穩重應該說過於老成的像箇中年人的兒子,趙清黎真是頗多無奈。
“媽,有你這麼說你兒子的麼?”
霍行衍真是哭笑不得,“而且,媽,我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要一直給他整出個相親宴來,那他也是要瘋了。
“不用我操心的意思是,已經有結果了?”
聞言,適才還板着面孔的趙清黎,頓時興奮如十幾歲孩童,“行衍,今天的相親怎麼樣,你對人家楚小姐,有沒有好感!?”
看着趙清黎那副興奮的模樣,霍行衍下意識的折了眉痕,思索着母親這番話的意思,不動聲色的回道:“媽,您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
趙清黎有些嬌嗲的白了霍行衍一眼,繼而興沖沖的說道:“你知道麼,楚家打電話過來了,說是楚小姐對你很是滿意。我覺得既然如果可以的話,要麼你們試着交往看看!”
“等,等等,”霍行衍覺得有些莫名,還是他聽錯了話?
“媽,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在餐廳裡,楚玥汐被那樣羞辱了,以她驕傲自大的性格,又怎麼會善罷甘休,可是,霍行衍又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傻兒子!”
趙清黎對於這跟不開竅的木頭,可謂是勞碎了心力了,“媽還能騙你幹嘛!?就在十幾分鍾前,楚家打電話過來,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查查!”
“再說了,我的兒子如此優秀,那楚小姐又怎麼會看不上你?”拜託,似乎剛纔說霍行衍找不到女孩子的,也是你。
“……媽,你確定她沒有跟你說一些壞話,而是誇獎?”聽完趙清黎的這番話,霍行衍不由得抿緊了豐脣。
“……”聞言,趙清黎白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說,你有被害妄想症嗎?
這會,霍行衍確定自己沒有弄錯!楚玥汐居然沒有告狀,反而說她很滿意!霍行衍的眼前浮起她臨走前那自信的話語,英俊的眉宇頓時攏成了一座小山。
看來,這楚玥汐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對付,他這次,算是踢到一塊鐵板了。
霍行衍不擔心她對他的直接報復,卻很擔心她會對封蜜下手。
從書房裡出來,霍行衍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往樓梯下走,卻在走到二樓扶欄的時候,聽見底下傭人興奮的聲音傳來,“大少爺,你回來了啊!”
霍行衍下意識的頓下腳步,從二樓扶欄上往下看去——
霍行韜似乎剛從部隊裡回來,他的身上還穿着綠色的軍大衣,走動間步伐沉穩,行動如風。
他的體格很是健碩,身高大約有一米九以上,膚色很黑,一雙鷹畢般的黑眸像是黑夜裡狩獵的老鷹。
有傭人接過他身上的那件軍綠色軍大衣,露出那大衣下粗壯健碩的胳膊來,緊繃的肌肉藏在昂藏的身軀下,似乎隨時都能一觸即發。
霍老爺子有三個孩子,兩子一女,算上嫁出去女兒生的兩個女兒,霍家總共有五個孩子。
除卻霍如風,霍行韜是長子,霍行衍排名最小,在他的前面,還有兩個早已出嫁的姐姐,因爲是長子,所以霍行韜繼承了父業,當了一名偉大的軍人。
總體來說,霍行韜比較像他早逝的父親,不管從長相還是性格,而霍行衍長的則比較像母親,性格更像年輕時的霍老爺子,是以,霍老爺子也對他寵愛有加,這‘霍四少’的名頭也是由此而來。
不過,現年已經37歲的霍行韜早已成家立業,妻子是這A市談家裡的名門千金,知書達理,爲人也賢惠懂事。與霍行韜成婚這四年來不僅無怨無悔,而且還替霍行韜生了個兒子。
夫妻之間雖然說不上恩愛如初,可是也算是相敬如賓。
霍行衍垂眸,視線便與底下正好擡頭的霍行韜,撞個正着。
後者鷹畢般的黑眸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甚至於那張古銅色的面孔上,也沒有一分情緒外露。
霍行衍率先揚起笑臉,喊道:“大哥,你回來了啊!”他的雙手緊緊抓在紅色的扶欄上,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他的一些情緒。
“嗯,”一聲淡淡的應聲從霍行韜的口中吐出,繼而,後者再也沒有看他,轉而是大步往前走去。
霍行衍狠狠的閉上眼,控制住內心裡崩騰的悲傷情緒。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至從悠然去世後,他跟大哥之間,像是隔了一道永遠也無法跨過的隱形牆面,明明他們都在一個屋檐下,明明他們還是能像往常一樣打招呼,可是偏偏,他們卻像是兩個只會打招呼的陌生人一樣。
難道,他們這輩子都需要這樣麼?
三樓,最裡面的倒數第二間房,是屬於霍行韜的。
霍行衍走過去的時候,房門正好是打開的,霍行韜正坐在牀邊收拾一些東西。
霍行衍靠在門邊,看着他的手上拿着一張發了黃的相片,仔細的用手撫摸着,低垂的眸光裡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霍行衍猜得到,他大約是又想念那個人了,正如,他這輩子也走不出那個人的陰影一般。
“……大哥,”他喃喃出聲,驚醒了裡頭那個正拿着發黃老照片思念一個人的霍行韜。
快速的將那張老照片收起來,霍行韜淡淡的看着他,一張面孔上沒有半分情緒,“阿衍,”他喚着他的名字,卻不夾帶一絲的感情。
“……”霍行衍放在門邊的手指縮了縮,最終還是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大哥,你這次是請了幾天假?”
五年前,霍行韜突然下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幾乎將整個霍家鬧的雞飛狗跳。可是他卻不理,就那樣甩手離開了霍家,去了外地駐紮發展。
後來在霍老爺子的再三勸解下,他終於回來了。
不僅一番常態的決定與談家的千金結婚,並且在一年後,兩人還有了孩子。
當時霍行衍曾天真的以爲,他忘記了那些過去不開心的事情,打斷重新開始。
可是成爲人夫人父的霍行韜,他們之間的關係非但沒有緩解,反而冷至如冰。
後來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從那一段記憶裡掙脫,開始另一段全新的記憶的。一如他忘不掉記憶裡的那個人,她像是魔咒一樣存在他的腦海裡,而一如他跟霍行韜那碎裂的兄弟關係,永遠無法填補完整。
“三天,怎麼了。”霍行韜沒有起身,或許他潛意識裡在等待霍行衍的離開。
“大哥……”霍行衍的下頜甭的很緊,語氣輕的幾乎像是這空氣中的一粒塵埃。
“我去看過悠然了,就在幾天前!”
這句話一出,似乎連整個空氣都跟着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