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念不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大眼睛滴溜兒轉了,看向她,不明所以。“唔?”
“你想不想回國啊?”紀繁薇收好手機,她還真是爲別人家的事情操碎了心。
左念搖搖頭,將自己的作業收好。爸爸現在不在。他當然不會輕易做決定。除了秦霜降,其他不管是誰,包括眼前的紀繁薇。他都不可能跟她走的!
回不回國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是左家的孩子,誰對他好,他心裡清楚着呢。
紀繁薇其實想問,如果秦霜降和左驍天各一方,左念他會選擇跟誰在一起。不過,這樣的抉擇對小孩子來說,是太過殘忍。她想了想,什麼都沒有再說,準備拉住左唸的小手,卻被他直接甩開。
還是個有脾氣的小孩子呢。紀繁薇心中暗自想着,便不再強求。
她爸爸發來的消息是。左家很快大亂,等時局最爲混亂時,他們再去淌渾水。
紀繁薇還不至於那樣落井下石,她對左霆的恨意,不會轉嫁到別人身上。所以,這喪事,不去祭拜也罷。
通過剛纔對左唸的試探,恐怕除非是左驍親自回來接,否則他不會回國去的。這樣她也就放心,至少這孩子能獨立思考。
其實紀繁薇小看了左念,他此刻跑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默默地思考,以後要讓秦霜降離紀繁薇遠一點了!她很壞心眼!總想着拆散他們家!
秦霜降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從她才見到左母到後來親手幫她畫肖像,她和藹可親地說。這副,以後就當做遺照吧。
一語成讖嗎?這才過了多久,竟真是她的大限之日。
秦霜降起來時候頭疼痛不已,她扶着牀頭。伸手在小櫃子上摸索水杯。左右找不到後,她纔想起昨天左驍睡在這邊的。
檯燈上磕破了一角兒,是昨天自己對他很粗暴地撞擊所致。上他剛劃。
秦霜降披散着頭髮,伸手觸碰着那裡。兩年前的出租屋,她纔剛剛走出校門,低矮的茶几,經常將她的膝蓋或小腿碰的滿是傷痕。
是左驍細心地幫自己貼上桌角貼,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左驍就住進了自己的心裡?
秦霜降以這樣彆扭的姿勢坐了好大一會兒,肚子有點難受,她安撫了一下。然後發了條消息給左驍。
我在,一直在。
叮咚一聲,左驍的手機響起,他看完後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心裡暖起。他拿到了左老爺子的授權,調取了左家的監控,此時正在看着那天發生的每一幕。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嗎?琳琅假借着懷孕,想尋求左母的庇護。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時間和月數長了,她怎麼可能一直隱瞞?於是,藉故與左母發生衝突。依照左母的性子,不可能不教訓她。
再加上老早看琳琅就不怎麼順眼,當時更是氣的不輕,急火攻心,血壓蹭蹭地就上去了。
左驍看着先是琳琅倒下,然後左母踟躕着讓人趕緊來查看,並送她到醫院。緊接着,他們走出了攝像範圍,想來應該是一起出了左家。
後來的,就只能問左霆。
左母搖搖欲墜和煞白的臉,說明可能當時就有些腦出血的症狀,只是他們只顧着去看琳琅,誰注意到左母呢?
左驍將屏幕合上,他站起來,從窗外看着管家忙忙碌碌地指揮着別人佈置追悼會現場。他沉着步子走下去,問道。“左霆呢?”
“他……”管家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說。
左驍咬着牙又問。“那琳琅呢!在哪家醫院?!”
管家見他纔回來但已經搞清楚了情況,也不敢再隱瞞,趕緊將地址告知。左驍迅速開車,往醫院的方向去。
一個早就流產的女人,大半年還沒有修養好嗎?難道還需要住醫院?!
左驍很快到達,左霆正在病房中,不知道與琳琅小聲說着什麼。
“左霆。”左驍腳步聲很重,他沒有刻意放輕,就是讓他們知道他來了!
左霆一驚,連忙回頭。“左驍,你怎麼來了!”
“這話問你最合適了,老太太的喪事還沒有辦好,你爲什麼在這裡!”左驍跟琳琅之間,有很多的私人恩怨。他之前一直不作爲,是仍念着左母對琳琅還有女兒的疼愛之情,但她又是怎麼回報左母的養育恩情的!
左霆見他針對的不是自己,而是要來找琳琅的麻煩,現下更是不走。“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三番五次對秦霜降下手,又害死自己母親的兇手,左驍如何能忍?!
他不顧情面地將左霆推出去,並反鎖着門。琳琅的眼睛經過治療後,右眼還能模糊辨清方向和顏色光線。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從老太太突發腦溢血搶救開始,她就知道,這筆賬,左驍一定會跟自己算清楚的!
“左驍!你聽我說!說完之後,要殺要剮,隨便你!”
琳琅確實是躺在病牀上的,現在她坐起來,不知道爲什麼,她左眼纏着紗布。
左驍不清楚她眼睛的治療手段,是不是在失明之後,一直這樣的姿態和模樣?他皺了皺眉,冷言冷語地說道。“琳琅,你的良心何在?如果你還有一絲良知尚存,那你就應該自我了結!”
“左驍,難道你忘了,我們二十多年來的感情嗎?”琳琅嘆了口氣,她一點也不意外,她想哭又不敢哭。是到如今,她只能是能挽救一下是一下的。
感情這個詞,從她口中說出來,極爲可笑和滑稽。如果她這種人,都配談感情的話,這世上沒有太多太多的狗男女了!
左驍的嗤笑令她心寒,她手腳並用地爬下牀,磨蹭到左驍腳邊,強行拉住他的手。“左驍,你是不是忘了我所有的好,只記得我做的錯事?對媽媽,我真的是非常愧疚!這幾天,我一直在做惡夢,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懺悔!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活着還不如去死!我從小就得到你們全部的寵愛,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和言行,在執着的那條路上走的太偏也太遠。”
“你自己公司的涉及到的內部交易,我已經提交上去了。琳琅,你要知道,現在沒有人能夠保住你的!”關於那些交易量數額巨大的,左驍沒有保留。這一次,他沒有針對左氏。
左氏已經是風雨飄搖了,左霆的,只能是以後再慢慢討回。
“左驍!你真的要做的那麼絕嗎?你爲什麼非要將我送進牢裡!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嗎!”琳琅恨不得跳起來,要是按照她以往的脾氣,肯定是要大哭大鬧地歇斯底里一回。
但是,她學聰明瞭,跟左驍較量,只能以情動人。“可能你不知道吧,老爺子跟老太太的感情不好。”
左驍聞言,不自覺地看着她。
琳琅嘴角盛開出一朵笑意來,她就知道,左驍一定會上當!她連媽都不願意叫了,既然左驍覺得她不配,那她就再說了!“老太太能急火攻心直接倒下,歸根結底,還是老爺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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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對於她的話,左驍自然是不能全信的。持保留意見,但是他還是想聽一聽。
“我說的很清楚,你,我,還有左霆。咱們三個,從小看在眼裡,老爺子和老太太歷來不和,生下你的時候不過是三十幾歲,難道不能再生嗎?非要去收養一個女兒?”琳琅總之難逃一死,她乾脆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
大家拼個魚死網破,說不定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能爲她換來一線生機!
左霆如今的力量完全不可能與左驍抗衡,如果不能爲左霆爭取到左氏繼承人的位置,恐怕左霆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好的發展!琳琅腦子轉的很快,而且她一生的聰明才智,基本上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
她的目的是,想讓左驍與左老爺子反目,然後爲左霆拿到一些生存的機會!
“你說完了嗎?”左驍呵呵一笑,將她的話,完全當做是小兒戲言。
對於想要一個女兒,左驍知道老太太是真的喜歡。可是,生不生,那是父母兩個人決定的,他們當時還小,哪裡能懂得了這麼多,更加不可能參與決定!
“沒有!你是不是害怕了?你是不是,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琳琅這樣說了一大堆話,倒是鎮定了許多。她開始在病房裡踱起步子,將事實一件件地擺出來。“大嫂懷孕流產過多少回,那肚子裡可是左家名正言順的大孫子啊!血統多純正,比我這個被收養的好太多了!爲什麼老太太沒有這樣激動呢?”
左驍不說話,他透過窗口看到左霆,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左霆連忙將眼睛避開。
“怎麼現在我一流產,老太太都能氣到住院,甚至走到這樣的地步呢?左驍,你那麼聰明,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事兒能是我造成的嗎!我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嗎!”琳琅到目前爲止,說的全是真的,她還沒有到瞎編的地步。“老爺子有一個保持了多年關係的情人,這事兒,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被矇在鼓裡!”
“住口!”左驍氣的牙根發癢,他將手握成拳頭,他怎麼可能相信!
絕對不可能!
“有名有姓!要不,你問左霆,哦不,你連左霆都不相信了,只能……問個外人?呵呵,大嫂這麼多年在左家看在眼裡,她真是口風緊啊,高門大院裡的小姐就是不一樣,沉得住氣!她都親眼見過老爺子的醜事,她瞞着呢!要不然,怎麼老爺子對左霆將家產全都敗光的事兒,半個字都不提呢!”琳琅走到牀邊,想要找到筆,可是因爲眼睛視力很差,基本上看不清楚東西,於是她將自己的手機找出來,眼睛貼的非常非常近,十分困難地找到通訊錄上的名字。
“給,你看。”琳琅遞給他,然後像是無奈地說道。“你可以去找她,是個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老女人呢。”
左驍將聯繫人記下來,左母過世後,他對父親的態度一直很不滿。他像是老早就盼望這樣一天一樣,不發表任何看法,更加看不出所謂的喪妻之痛。“你好好養病,畢竟,在那個地方,醫療條件不會太好。”
琳琅說不害怕是假,她連忙搜索着自己要怎麼辦!現在唯一的計策就是,逃出去!到國外去,換一個身份!
等到左驍跟左父關係決裂,老爺子是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定然不會讓自己在左家老小面前出醜!
琳琅的如意算盤打的是不錯,但是左驍怎麼可能被她玩弄於鼓掌。他剛纔所說的找到琳琅私下交易的證據……哪有那麼快,而且,嚇嚇琳琅,就已經足夠。
如果沒有猜錯,琳琅這幾天就應該打算要出國去避難。
想走?沒有那麼容易!
左母的葬禮辦得中規中矩,無風無雲更無雪,陰冷的天氣直凍到骨子裡。人生在世,短短瞬息,光陰匆匆而過,能留下什麼?
在第三天的時候,果然得到琳琅的動向,她正準備往港口城市去,然後想轉移視線,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
左霆準備親自送了琳琅過去,還沒出發,就接到了要去左氏開會重整的電話。他只能讓三四個心腹,務必將琳琅安全送達。
琳琅的眼睛才移植完眼角膜,還沒有完全恢復。她戴着眼罩,一路沉悶着一言不發,迷迷糊糊昏睡後,再醒來時,似乎已經不在車上了。“老楊?”
她記得,左霆的心腹裡,有一個是叫老楊的。之前讓他調查左父的時候,還出過大力。
“老楊!”
不對勁!她發出去的聲音有回聲,空空蕩蕩地在一個巨大的空房間……哦不,類似倉庫裡。
倉庫?怎麼回事!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迴應,琳琅手腳都自由着,她心裡的恐懼被放大,站起來,依靠右眼微弱的視力跌跌撞撞地跑向四周,她摸到了牆壁,用了一二十分鐘才走完,大概估算了這是個中型倉庫!
“左霆!左霆!”琳琅慌了,她找到了門,可是很顯然被上了鎖。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捉到這裡來的,這跟她出逃的計劃完全背離!
四周非常安靜,她像是身在世界之外,裡面開着日光燈,讓她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刻!
“琳琅的眼睛,眼角膜是送哪裡來的?”左驍的語氣很平淡,在之前的三天裡,他混亂又矛盾,缺乏休息又毫無戰鬥力。
還好,他緩過勁兒來,處理完左母的後事,他一定會讓某些人,知道惡有惡報!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你什麼意思?”左霆不知道來自左氏集團的那通電話,竟然是左驍授意令人打來。
他這個弟弟向來是不容小覷的,像是蟄伏的危險猛獸,一旦挑起鬥志,他必定能痛下殺手!
“爲了一個女人,爲了這樣一個女人,你值得嗎?”左驍走過去,將手裡的文件交給他。“簽字吧,主動放棄對左氏任何權利和財產的繼承。如果你畢生追求的,就是給琳琅一個好的結局,那我說不定可以滿足你。”
“左驍,你竟然……”
“你說過,我是左家的家賊,一直惦記着這麼點財產的。既然謠言都出來了,我不過的過分些,也委屈你這樣抹黑我。”左驍見他不接,將那疊紙直接丟在地上,不再看他一眼。
左霆受到這樣的侮辱,定然是胸中氣憤難平。他拍案而起,指着左驍道。“你對親兄弟都能如此狠心!左驍,你……”
“總比你對母親做過的種種,要善良的多。”左驍冷笑着,他終於成了自己最不齒的那種人,爲財而逼迫手足。
終於……不是一忍再忍。
一提到母親,左霆像是泄了氣一樣,他彎腰低頭撿起那疊紙,上面一行一列都寫的非常清楚。上一次,需要他簽字是什麼時候?
跟紀繁薇離婚,他連看都不看,那一次,讓他一無所有。
本以爲,他臥薪嚐膽能再次翻身時,就是光明正大迎娶琳琅之日。可眼下……
“你想對琳琅做什麼?她的賬面,是我做的。相信你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麼紕漏,再加上,她的公司早已經不復存在,你跟她說過什麼,讓她下定決心這麼快的離開?”左霆猶豫着,他手裡握着筆,踟躕着沒有簽字。
“大哥,曾經你是我尊敬和愛戴的大哥。你跟琳琅做下錯事,第一次,我原諒了你們,養了左念。第二次,你們練手害了霜降,讓我幾乎失去她。第三次,連親生母親你都能捨棄,左霆,再一再二不再三!”左驍與左霆這兩兄弟,完全是兩個翻版。
左霆是面上熱情風流,內裡卻是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左驍,他面若寒霜,似高天孤月一樣,如冰如徹,可是內心卻一直葆有感恩善待他人之情。這不是軟弱,他情願得饒人處就饒人!
左霆聽到他的指控,苦笑着看向窗外。他如果能堅持一貫的原則,將女人當成破履,家中紀繁薇猶在,他又可以時不時地偷點葷腥,坐穩這左氏的位置,哪裡能落得如此下場。“第一次見到琳琅時,現在想想,都快三十年了。你我都過了而立,可像孩子一樣,鬥來鬥去。也是可笑,我們兄弟倆,愛上了一對親姐妹。”
“多說無益,如果你想早一點見到琳琅,就簽字吧。”左驍知道左霆的目的,他阻止繼續說下去。
“你還不知道吧?琳琅跟秦霜降,是親姐妹。哦不,你肯定是知道了,所以,你爲了秦霜降,也不可能對她下手,我說的對不對?”左霆將筆一放,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忽然明白了左驍爲什麼一直不對琳琅下狠手。
他的心軟,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怎麼會不知道?!左驍他在年輕氣盛的時候,寧願選擇去美國留學也不在左氏任職。一來是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許他享受現成,另一方面,他心知左父左母的不公正待遇,憑實力,他並不會比左霆差,只是不想父母見到兄弟相爭的難堪局面!
左驍轉過身去,親自打了個電話,那邊一接通,就聽見琳琅聲嘶力竭地哭喊。“左霆……左霆!”
“你……琳琅在哪裡!”左霆沒想到,琳琅真的在他手中!“左驍,你不要輕舉妄動!”
左驍掛掉電話,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你覺得琳琅是愛你還是利用你?真正愛你的人,只有紀繁薇吧?”
“……”左霆竟說不出話來,琳琅爲什麼要在失明後重新投入他的懷抱,大家都知道的清楚。
“前天,我在病房裡告訴她她會坐牢。所以,她怕了,她急着想要離開。”左驍是被左霆猜中了一些,他不將琳琅趕盡殺絕,有兩個原因。第一,她身上流着與秦霜降同根同宗的血。第二,她的眼睛,是老太太的。
這樣的一個人,要怎麼辦纔好?
左霆沉默着,他知道左驍對琳琅的影響力。琳琅對自己,是玩玩而已,而對左驍,是刻骨的感情。如果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說辭有偏差,琳琅會毫不顧忌地選擇相信左驍。
“你能保證她的安全,是嗎?”左霆重新拿起筆,誰是誰的孽緣,誰是誰的情債?他已經無力分辨,其實籤不籤這份協議有什麼關係,如今的左氏生死未卜,左父又不似左母那般偏袒,怎麼可能令他委以大任?
左驍略點了頭,他沒有做壞事的經驗,更不知道琳琅要怎麼處理。不如,讓秦霜降來決定?
左霆很快將字簽完,交給左驍。“我會跟父親說,主動離開的。我要告訴你,琳琅的眼睛確實是媽媽的,不過,是媽媽在彌留之際,意識清醒的時候做的決定。有醫生可以作證,那叫捐贈,琳琅受之無愧。”
左驍一言不發,他知道這是實情。已經調查過的,確實如左霆所言。
“因爲媽媽不喜歡你,這一點你應該可以感受到。你的出生,只是爲了挽救他們當時瀕臨破碎的婚姻,而且就是因爲你,讓他們這麼多年,分房而居永不可能在一起!”左霆甩出陳年舊事,一臉的玩世不恭,直戳左驍內心。百鍍一下“盛似舊愛爪機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