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恆陽府出來,何夢錦幾人一路上接受着沿路百姓的目光打量,好在她事先有了準備,派人將自己的行李到搬去了另一家小的茶坊,兩生花。
雖同是茶坊,但此間只是家及其小且稀疏平常的茶肆,比不得煙雨平生。
何夢錦這樣做,不僅是爲了匹配自己孟錦這個身份,也是想要同茗記和李蕭然撇開關係,免得讓有心人有所察覺,或是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兩生花這名字是何夢錦自己隨口起的,這期間的含義,恐怕也只有她和冷香知道。
在一衆街坊鄰居熾熱的眼神下,何夢錦坦然步入自家鋪子,當即有好奇心強的要佯裝喝茶跟着進來,被何夢錦大手一揮:“天色不早了,小二,打烊。”
此言一出,周遭那些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瞪直了眼睛八卦的百姓們又是一陣唏噓。
原來今日那個狂傲的少年竟是這家茶坊的老闆?
原來這小子竟不是哪家的貴公子,就這麼一家小茶坊,這麼大起勢架勢?
平日裡怎的沒見他在這裡出入?
……
街頭巷尾七嘴八舌的議論被何夢錦兩扇門板給隔絕在了外面,她又吩咐了掌櫃的跑堂的小二歇息,便牽着小何昕往茶坊內進走去。
才走到院子門口,就有酒香菜香伴隨着濃郁的梔子花香撲鼻而來。
何夢錦擡頭,也正看到那個站在梔子花樹下安然靜坐的李蕭然,以及他身側一桌子上好的酒菜。
“看樣子,表現不錯。”見她們從外面回來,神色間也是一派輕鬆,李蕭然微微一笑,對着何夢錦舉起酒杯道:“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嗯,是該慶祝一下,不過,”何夢錦走到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亦端起一杯酒,盈盈一笑道:“哪裡用看樣子,蕭然兄只怕是一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吧。”
“自然,這全仰仗孟公子您的能力,讓我等好生仰望。”見何夢錦心情好,李蕭然的語氣也頗爲輕鬆。
聞言,何夢錦撲哧一笑,道:“盡道是茗記的掌櫃的俊雅出塵,怎的也有了這般馬屁精的味道了?唔……我想想,是不是同昕兒待久了,近朱者赤?”
說完,何夢錦已經自顧含笑就着酒杯飲起來,狀似沒有看到身側面色通紅一雙小拳頭攥緊緊磨牙霍霍的小何昕。
“哼,姑姑欺負人!”
小孩子本是粉粉嫩嫩的臉蛋因着這羞惱,越發紅的可愛,引得向來性子清冷寡言的冷香亦是撲哧一笑,然後寵溺的拉過他,對着何夢錦李蕭然道:“小姐,你們先聊着,我去廚房看看,再去做兩道下酒菜來,”說着,復又俯身對仍舊鼻頭紅紅的何昕笑道:“小公子可是想吃桂花杏仁酥?”
果然,這後半句話對於小何昕來說,尤其管用,也不顧的再同何夢錦“斤斤計較”,他兩眼放光的跟着冷香一路邁着小短腿兒朝廚房行去。
等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走遠了,李蕭然才收斂了笑意,若有所思道:“姑娘好本事,竟能讓小公子這麼快從傷痛中走出來。”
何夢錦也不謙辭,直言道:“昕兒的根骨怎麼樣?”
“骨骼筋骨活絡,再加之這孩子聰穎,悟性極高,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將來的成就不可估量。”
聽着李蕭然好不誇張的中肯點評,何夢錦點點頭道:“嗯,只是,有時候光要身手好還不行,我要讓他成爲這亂世中的強者,在這一方天底下有立足之地,這樣才能自保且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那個……但是……”看何夢錦如此認真且慎重的神情,李蕭然欲言又止。
“但是他那麼小,本該是無憂無慮的成長,和同齡人一般不識愁滋味嗎?”何夢錦何等敏銳心思,自然知道李蕭然所想,所慮。
她明白是一回事,但她思索下來的決定是另一回事,何夢錦自顧斟了一杯酒,“我何嘗不想,但是現實何其殘酷,我不做操手,必爲人魚肉。”
她何嘗不想將何昕保護的好好的,再不受任何傷害,可是她知道,自己將要走下去的這條路有多艱辛與危機。
一旦有什麼閃失,留下無知無覺天真的何昕要怎麼生存下去。
所以,她不介意帶着他過早的面對一些陰謀詭計血雨腥風,用這些實地經驗讓他明白,讓他成長,早日能脫離她的庇護,立於天地間。
這也是所謂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吧,想到此,何夢錦嘴角牽扯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對面李蕭然看在眼底,喉頭動了動,想要說的話卻也最終沒有出口。
夏日雖然酷暑難當,但夜晚卻是極爲涼爽,似是要補償白日裡芸芸衆生在燥熱裡所遭受的煩悶,所以,夏日的夜,尤其是在有着皓月當空的時候,是格外的清涼與迷人。
三杯兩盞下肚,何夢錦有了些許暈眩,雖不至於醉了,但也不敢繼續貪杯,她以腕撐腮,擡眸看着那輪如玉盤似的月,聞着空氣裡沁人心脾的梔子花香,有些失神道:“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珏,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
月下的女子雖是一襲男子衣冠,已經盡力描畫了眉目與膚色,卻仍舊難掩其傾城絕色以及那一身高雅從容的風韻。
正所謂月下看美人,馬上看將軍,指也不過如此,一時間,對面的李蕭然有些怔忡。
而吟完詩,她低頭再對李蕭然開口的時候,已是恢復了一貫的從容,“綏州還沒有消息嗎?”
尚自爲何夢錦的出神而神思有些恍惚的李蕭然未料到何夢錦的思維跳躍的這麼快,旋即有些尷尬的答到:“沒有。”
似是對這答案早已有了猜測,何夢錦的神色並無異樣,她只拿着酒壺,一邊爲李蕭然斟酒,一邊語氣鄭重道:“有三件事,要讓閣下助手。”
“但說無妨。”
很少見何夢錦這般鄭重的神色,李蕭然也不禁收拾起心頭的慌亂,側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