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聽到利刃破空聲,但那氣勢已經掀起一小股旋風,將何夢錦額前的髮絲都吹動了起來。
要不要閃避?
不閃開不退讓不反擊的話,說不定那人就是對着她的要害來一記重創,那時,再多的謀劃都是白費。
可是,身爲一名尋常婦人,昔日的青樓頭牌,有這麼敏捷的反應,能察覺到背後偷襲的殺機,會不會太過詭異?
這些想法只如同閃電一般在她腦海裡過了一下,在感覺不妙的一剎那,何夢錦當即決定,不動。
既然已經判定了這人功夫高深莫測,自己在他手上討不到好,即使這一招避開了,也保不齊下一招就死在那人的手下。
而且,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她現在是趙綰綰,是出身青樓被林昌永娶進門的紅塵女子,怎麼可能有半點功夫防身,一旦她出手,勢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時候,自己走不出這江陵王府不說,還要連累賀蘭珏。
躲避或者還手,都是萬萬不可的,與其這樣,何夢錦覺得還不如自己賭一把。
賭這人不會真的對自己動手,賭他只是出手試探。雖然進入這江陵王府也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但這幾圈兜兜轉轉下來,要說這江陵王府戒備寬鬆卻也只限於在落梅居這附近,其他地方的守衛,尤其是王府外三進,各個守衛內力深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想來李澤宸是故意在落梅居撤離了守衛,好給他母妃留更多的自由呼吸的空間。而他在外面佈置那般森嚴的守衛,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尋常人,準確的說即便是高手,也很難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江陵王府,有了這一推斷,何夢錦當即想到這人一定是江陵王府內的人。
若真是這樣,她更沒有必要躲,她本就是李澤宸請來的客人。而且也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不過因爲散步迷路誤入了這花園。
世事就是這樣,越是危機關頭,越需要人能冷靜的思考,並沉着的應對,如今的何夢錦已同前世裡那個活脫率性的丫頭徹底告別。
決定了不躲,想通了這所有的關節,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她甚至連指尖都沒擡一下。任由身後那人帶着凌厲的招式向自己身邊掠過來。
何夢錦繼續若無其事的走着,狀似根本就沒有發現身後的異樣,只是。才擡起步子。那招式已經近在咫尺,隨即她只覺得左肩上一沉,那人一雙比這落雪更白了一分的手掌,搭在了她肩頭。
旋即,何夢錦被他拉着肩膀往後一帶,正正靠着身後那人的胸膛。何夢錦狀似受了驚嚇的轉過頭,擡眸,目光正落入一雙,顧盼生輝雙瞳剪水的眸子,只看一樣。便莫名的讓人生出一種被吸引深陷囹圄而不能自拔的無力感。
而那雙眸子的主人,生的何其動人。
若他此時不是男子裝扮。何夢錦初見的話,定然要將之認錯成雲貴妃,因爲他的長相,跟雲貴妃太過相似。
雲貴妃絕色的容顏,放到男子身上,再加了幾分他更爲立體的五官,讓何夢錦一瞬間都生出慚愧自己是個女子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還是在初見賀蘭珏的時候纔有的,同樣是美到讓人驚豔的美男子,不過不同於賀蘭珏的從容優雅,高山仰止的雍容,這人的美則多了幾分妖冶。
再配上他此時的一襲紅衣,這天地間紛飛的雪,層層疊疊的梅香暗影,都是陪襯,都是這人眉梢上微末的陪襯。
在何夢錦看着他的時候,他亦含笑打量着何夢錦,目光卻有幾分輕佻,只聽他笑道:“好個美貌的舞姬,我怎的往日裡不曾見過?”
說着不自重的話,而且還越發把何夢錦往自己身前帶了幾分,說完後,他低頭,又靠近了何夢錦些許。
自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何夢錦就對這人的身份有了猜測,而他說的這句明顯有問題的話,更讓人覺得危險。
李澤宸,這江陵王府的主人,雖然後院子裡女人要排在大漢諸侯權貴的首位,但到底也不會多到自己的舞姬夫人側妃見都沒見過,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地步。
而且,自己這一身妝容,分明是正兒八經的嫁做她人婦的樣子,這王府裡的侍衛都知道,而他這個主人沒可能不知道。
先前她和賀蘭珏抵達王府,下人們都說他去了前線視察,最快一要等第二日才能回來,此時,卻如此閒暇的打扮,優哉遊哉的出現在這王府內。
即便不確定他到底是出言試探,還是當真如傳聞裡一般十足的好色,何夢錦面色上卻依然沉穩,她微微側首,瞥了瞥那人很自然的勾搭在她肩上的手,笑道:“好個無恥的痞子,我怎的往日裡沒曾見過?”
說這話的同時,在攬着她的李澤宸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何夢錦身子一轉,擡手就是一巴掌對着李澤宸招呼過去。
她反應極快,雖爲了不暴露隱藏了輕功,但憑藉轉身這一敏捷的動作已經能讓正常人來不及反應了。
但眼前這人,反應能力明顯比正常人高了一截,何夢錦擡起右手,毫不客氣的揮出去的巴掌在尚未到他臉頰時候,於半空中停了下來。
她的手腕被這人反手握住,力道不大,卻也不是她能掙脫的開的。
看着她面色沉穩,絲毫不見該有的羞愧憤怒神色,李澤宸玩味道:“哦?我很無恥?你又能怎麼辦?”
他含着笑意的眉彎裡,寫滿了挑釁,言外之意,似乎再對何夢錦說,手都被擒住了,看你還能怎麼辦?
何夢錦瞪了他一眼,嘴角也浮現出了一抹冷笑,道:“是,民婦不能怎麼辦。”
李澤宸聽她如此一說,又是這樣一副神情,眸色閃爍,正在思考何夢錦話裡的意思,卻見何夢錦身子反過來再一轉,被他鉗制的左肩一動,下一瞬,一聲響亮的“啪”,就在李澤宸臉上響起。
趁着他被打愣神的一剎那,何夢錦已經狠狠用腳後跟將李澤宸的腳踩了個結實,他腳吃痛自然身子一退,而他這一退,正好給了何夢錦一個轉身的機會,她身形一轉,就離開了他禁錮的範圍。
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連貫,且還沒有用上絲毫的功夫和內力,全憑藉她的反應以及李澤宸對她的輕敵。
急急的穩住了身形,何夢錦再他身前一丈之外站定,繼續在臉上掛上那一抹冷笑道:“官爺忘了,民婦有兩隻手。”
說着,她還特意轉動了一下剛纔扇李澤宸的那隻手。
看着她面色沉穩,目光裡笑意淺淺,李澤宸本有幾分氣惱的神色頃刻間沒有了蹤影,他學着何夢錦的樣子,亦笑了起來:“果然名不虛傳。”
何夢錦自然知道他所指。
在他剛開始那般不自重的試探開始,也即是他那一爪子剛一搭上她肩膀,何夢錦就在想,若換做尋常丈夫不在身邊被人輕薄了的婦人該做如何反應?
哭?鬧?罵?尋死覓活?還是不知所措的傻站着?
都很正常,但這些都不該是趙綰綰的,能將林昌永訓的服服帖帖且有着惡婦名聲的趙綰綰,卻決計不可能任人這般欺負。
何夢錦清晰的記得在翻閱她的資料時候,有一段她陳述的話——人不犯我,我不一定犯人,人若犯我,管你是誰,我必雙倍奉還。雖然多少有點睚眥必報的感覺,但這樣的性子,何夢錦卻也有幾分欣賞。
李澤宸既然邀請林昌永夫婦赴宴,也必定一早就將這兩人調查了個仔細,知道趙綰綰的爲人。
所以,當下,管不了這人打得打不得,何夢錦只知道,自己是趙綰綰,是外界看似是潑婦悍婦,實則活的很有幾分率性和真性情的趙綰綰。
本是想出言試探,亦或者開個玩笑,卻沒想到竟還被人打了一巴掌,這在李澤宸自出生到如今都是沒有過的,所以,在那利落的巴掌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他纔有些愣神。
就在他愣神何夢錦剛逃脫他牽制的時候,不確定他受了他這一巴掌會暴怒,會殺人,還是會發生如何嚇人的後果,何夢錦都已經不那麼擔心了。
因爲這時候,她已經能聽到不遠處響起的零碎的腳步聲,以及有一人如玉抨擊的聲音,“大人,我夫人初來乍到,許是因爲被王府的美景吸引,迷了路,真是勞煩諸位了。”
賀蘭珏來了,她就更沒有什麼擔心的了,雖然明知道此時危機四伏,莫名的,有他在,她就覺得很安心,這是在聽到他聲音的一剎那感覺到的,在意識到的那一刻,何夢錦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那樣類似與慌亂無措的心緒,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對於未知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緒,她自然要將之扼殺住,隨即她甩了甩頭,再不願去細想個中原因。
而且,此時,看着李澤宸,預想中的暴怒,憤起,殺人等等行爲都沒有,他只是對她說了一句,果然名不虛傳,而且,說這話的時候,還帶着幾分笑意。
何夢錦心頭暗鬆一口氣,暗想,是不是這一關試探,自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