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如畫的眉彎如肆意張揚的金色曼陀羅,說不出的驚豔,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他道:“既然我腦子沒有鏽的話,那我之前說的話呢?”
之前說的話?
何夢錦腦子飛速運轉,赫然想起,之前賀蘭珏是讓她換女裝的,一反應過來,何夢錦當即排斥道:“我爲什麼要換女裝?”
賀蘭珏雖然喜歡戲弄她,但素來行事都很謹慎且有其目的,而她以男子身份示人,若一旦被揭穿,那麼她之前的努力不是全部都付諸東流了?
看着一提起換回女裝,整個人瞬間如同炸了毛的刺蝟的何夢錦,賀蘭珏展顏一笑,反問道:“你難道不覺得兩個男子,尤其是這般美貌的男子,出行目標太大?李澤昭李澤宸等人全力追查我們,勢必會重點盤問男子同行的。”
後面的話,賀蘭珏沒有說,何夢錦也能想到,不可否認,他說的很有道理,李澤昭他們一定知道她是帶着個身手了得的護衛奔赴昌邑,盤查監視的嚴密的,自然也是結對的男子,如果她換回女裝,倒還真的可以省去少麻煩。
道理雖然如此,但穿習慣了男裝的何夢錦讓她現在換回女子身份,?到底是有些排斥,除了心頭隱隱的擔憂,更多的是少了幾分安全感,不過細想,在賀蘭珏身邊,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出狀況,除非是他賣了自己。
何夢錦略微思索了一番,同意了下來:“好,換就換,那我之前的疑惑,公子可是能爲我解了?”
賀蘭珏輕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你剛剛問的是什麼?”
不生氣。不生氣……何夢錦在心頭默唸數遍,才平復了心頭忍不住想一杯子給這人砸過去的衝動,她耐着性子道:“司徒靜,爲什麼要幫你的忙?還有真的簫冷去了哪裡,是不是遭了你毒手了?”
“因爲她父親欠了我一個人情,我又承諾她不會觸及到你的利益,所以她自然是應允了,至於簫冷麼,”賀蘭珏將茶盞遞給前來收拾的侍女,接着答道:“他本來就是我的屬下。我想讓他去哪兒,當然是可以去哪兒,你要是想現在見他都是可以的。這怎麼能說毒手呢?”
說着,賀蘭珏隔空彈了一指,何夢錦還未聽到任何聲響,便見眼前黑影一閃,多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黑衣。連面容都被掩蓋了起來,他對着賀蘭珏屈膝拜倒。
“簫冷,有人要見你。”賀蘭珏淡淡的道。
聞言何夢錦一怔,那黑衣人已經取了面巾,露出來的那張臉,真真是跟李蕭然給她的畫像一點都不差。
簫冷是賀蘭珏的人這一真相。到底讓何夢錦驚訝。
見她猶自發愣,賀蘭珏揮了揮手,示意簫冷退下。淺笑道:“簫冷是我的人,看來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
何夢錦已經換回了一貫的從容,她嘆了一口氣道:“當然,我的重金聘請,豈不是成了肉包子了。所以很肉痛!”
說到此,賀蘭珏含笑的眉彎凝固了一瞬。難得見他泰山壓頂於前都不改其從容的面色黑了黑。
總算扳回一局,何夢錦心情無比舒暢,連喝兩口茶之後,無比得瑟的隨着僕人前去更衣,全然不見身後賀蘭珏眸子裡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賀蘭珏吩咐下去準備衣服的僕從辦事非常利落,只這片刻功夫,就讓丫鬟們將疊好的數十套衣服展現在何夢錦面前。
沒想過在大仇得報之前還能穿回紅妝,髮絲輕挽,藏匿身份,也都是因爲形勢所迫,天底下有那個女兒家不愛憐自己的容顏同名節。
想起名節,何夢錦忍不住老臉一紅,大漢雖民風開化,但若按照常理,她這樣的女兒家東奔西跑拋頭露面不說,還幾度被人輕薄了,這樣子,被世俗人知道了不說傷風敗俗也要落得個嫁不出去的下場。
嫁不出去?
何夢錦愣了一愣,嫁人於她,是個太過遙遠,遙遠到有些虛無的詞兒。
見她看着眼前的衣服發愣太久,爲首的那個丫鬟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姑娘,你選哪一件?”
何夢錦這才拉回了神遊天外的心思,眼光在一衆衣服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到了一件很素雅的淡綠色襦裙上,她從丫鬟手中接了過來,又吩咐道:“去幫我取一盒色澤最濃豔的胭脂來。”
“這……”答話的依然是那個出聲提醒何夢錦的丫鬟,她欲言又止,頓了頓才道:“姑娘,您這件素雅的衣裙,不是該配合素淨一點的妝容嗎?”
何夢錦搖搖頭,笑道:“總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找來便好。”
說着,她屏退了衆人,將衣服換上,這段日子穿習慣了男裝,再恢復了女兒身,穿這及地的羅衣長裙,到底有些不習慣。
她穿戴好了,門外丫鬟按吩咐準備的胭脂也送到了,何夢錦吩咐兩人進來幫自己梳妝,倒也不必怎麼梳理,她想過了,既然是同賀蘭珏以男女身份出行,定然也要有個身份,若是展露的太過,保不齊會被賀蘭珏那廝藉以少夫少妻的身份出行,她又吃虧大了,所以,在某人尚未耍心機之前,她得先做個選擇,換個丫鬟伴讀的裝扮。
吩咐了侍女梳了個簡單大方的百合髻,雖然衣着平凡,髮型平凡,可是鏡子裡那張明眸涉水的絕色容顏卻沒有絲毫遮擋得住,看的身後一衆丫鬟們發出驚呼。
何夢錦對着鏡子裡那張,算是熟悉,算是陌生的面容展顏一笑,那笑容便如同月色紅燈下盛開着的海棠,一朵朵,華光璀璨驚豔了韶華春事。
確實是個麻煩。
何夢錦擡手取了眉筆,對着鏡子裡的那張臉一陣子搗鼓,又找出之前在望城問司徒靜要的藥粉灑在臉上,再時不時的擡手點那胭脂。
伴隨着侍女們一陣陣不忍的嘆息,半刻鐘過後,那張絕色傾城的容顏沒有了,鏡子裡取而代之的一張掛着麻子點點,右邊半張臉上還蓋着一塊鵝蛋大小的紅色印記,宛若胎記。
看着自己的傑作,何夢錦滿意的點了點頭。
畫花臉自然是爲了避免多生出來的事端,而司徒靜的這個藥粉,有保持顏色不褪去的功效,除非特定的藥水不然很難洗去,這樣也不容易被人察覺,她之前的容顏就是作爲男子裝扮也屢屢招蜂引蝶,自進了恆陽到京都這一路,不知道收了多少姑娘們的香囊,本是打算趁個合適的時機“毀”點容,這次正好合適。
收拾妥當,何夢錦起身對着鏡子裡的裝扮再度滿意的點了點頭,無視那些丫鬟們詫異的目光,就朝外走去,剛走兩步才發現這裙襬長了些,走着甚是不方便,她擡手拿過梳妝檯上的剪刀,利落的一揮,再一撕,伴隨着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惱人的裙襬長出來的一截就被她給去除了,只剩下恰到腳裸的長度,剛剛好,走起路來穩妥。
所有的一切做好,也纔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何夢錦去找賀蘭珏,由着丫鬟的帶領,一進屋子,就見賀蘭珏靠在軟榻上,雙目輕閉,那奪目的眸子被眼瞼一遮,他周身原本迫人的氣場收斂了不少,沒有了讓人高山仰止的威儀,掩去了一身璀璨耀眼的風華,此時的賀蘭珏,俊美絕倫的五官,比羊脂玉更瑩白幾分的膚色,任是一樣,皆是造物者心頭之殊,極盡所有的美好事物的濃縮。
真真是個美男子,讓人看了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何夢錦在心頭感嘆,正想着要不要做個辣手摧花的惡人破壞眼前這一幅絕世丹青,榻上的人已經先一步開口道:“看夠了?”
這人原來是在裝睡!
她還以爲是這一路的奔波讓他累的,卻哪裡想的又被人耍了一道,有被他捉弄了太多次,太多次敗北經歷的何夢錦如今也學會了沉住氣,至少不再如最開始的氣惱的想一巴掌拍死他,看着賀蘭珏依然閉着的雙目,她笑道:“沒看夠,要不,您再睡一會兒?”
聽她這麼一說,賀蘭珏的神色竟然還能保持沒有絲毫起伏,何夢錦倒是不得不佩服。
只見賀蘭珏半是慵懶的睜開眼眸,看了一眼打扮的“妥妥的”何夢錦,他微微一笑,旋即擡眸,望進何夢錦的眼底,道了句:“嗯,還不錯。”
見他仍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這一造型根本不意外的神色,何夢錦倒是詫異了,“還不錯?你不覺得意外?”
賀蘭珏擡肘,半支着身子,說了一句讓何夢錦再度抓狂的話:“因爲我就知道,以你的悍婦性子若是肯乖乖的聽人吩咐換回女裝,纔是我該驚訝的。”
說完,見何夢錦畫花了的一張笑臉漲的通紅,賀蘭珏又補充了一句:“其實這裝扮,還挺不錯,好個俊俏的丫頭。”
這是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何夢錦乾笑兩聲回敬道:“那是,自然比不過公子您美到人神共憤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