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賞賜怎麼會只賞一串珠子,若是什麼稀罕物倒罷了,這翡翠成色雖好也只能算中上乘。
莫不是高奇壽眼花挑錯了?
她遲疑道:“大總管,皇上就命你把這個賞給我,沒說別的嗎?”
高奇壽一愣,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嗐,都是奴才話沒說清楚。不是皇上讓奴才來的,是昭貴人讓奴才來的。”
江貴人瞬間變了臉色。
“皇上賞了一堆首飾物件給昭貴人壓驚,正巧芳嬪娘娘她們也在摘星閣,昭貴人就讓衆人各自挑選自己喜歡的物件。唯獨江貴人不在,這不,昭貴人就命奴才把這串翡翠珠子分給江貴人,說是人人都有自然江貴人也要有。”
高奇壽一氣兒把該說的說完,而後行了一禮,“要是江貴人沒什麼事,奴才就告退了。”
江貴人臉上的失望和氣惱幾乎已經憋不住了,嘴角微微抽.動,“大總管去吧。”
高奇壽麻溜兒地離開東配殿,還沒走遠,果然聽見殿中杯盞瓷器摔爛的聲音,嘩啦啦的叫人心疼。
他不禁掩了掩胸口,小義子機靈道:“師父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沒有,聽見這動靜沒有?嘩啦啦的都是銀子的聲音,流水樣地出去了。”
小義子朝東配殿望了一眼,“也難怪江貴人生氣,師父方纔怎麼不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江貴人以爲是皇上賞她東西自然高興,一聽是昭貴人可不就生氣了麼?”
高奇壽白他一眼。
他能想到的事情,自己這個做師父的能不知道麼?
宮裡的奴才要想活下去活得風生水起,就得靠察言觀色過活,高奇壽號稱人精自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低聲道:“昭貴人自然是不想得罪江貴人才送東西來的,可你的主子不是昭貴人,是皇上。別跟着昭貴人兩天心就偏向她了,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
說罷徑自朝鹹福宮外走去。
小義子一愣,而後忽然想明瞭什麼似的,朝着他屁股後頭追去。
江貴人在殿中砸碎了一地杯盞瓷器還嫌不足,看到那串翡翠珠子就覺得礙眼,“別人挑剩下的東西她拿來送我,她把我當乞丐打發嗎?她不就是炫耀自己得皇上的恩寵纔拿這破珠子來送我嗎?我威遠侯府什麼好東西沒有,就這破珠子我還不放在眼裡!”
說罷高高舉起就要摔到地上,被近身的宮女一把攔下。
“貴人萬萬不可!這雖是昭貴人送您的東西,可到底是皇上賞的御賜之物,砸不得啊!貴人要是不喜歡不戴就是了,砸碎了被有心人知道,一狀告到皇上跟前可怎麼好?”
江貴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心裡也明白宮女說的有道理,便把那串翡翠重新放到跟前看了看。
起先她以爲這東西是皇上送她的,不管什麼成色價值幾何她心裡都歡喜。在得知這是蘇幼儀給她的之後,她越看越覺得這翡翠成色不好,像廉價的劣質品。
她翻了個白眼閉上眼睛。
“把這東西拿走,我再也不想看見它!蘇幼儀,我記住你了!別得意,待來日我得寵你失勢,我定要把這東西叫你活吞下去!”
宮女忙把那串翡翠拿起來,急着朝內室走去。
別看江貴人平日在外人面前還算端莊,私底下說起狠話真叫人膽寒,一點不像大家小姐的做派。
把這珠子吞下去?
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把東西收進了內室箱籠的角落裡。
……
賢妃的人見高奇壽往東配殿去之後,不必吩咐就跟了上去探聽東配殿的動靜,這會兒纔回到正殿。
被貶爲李嬪的賢妃正坐在榻上讀書,她忽然發現自己好久沒讀書了,想來是這樣纔會敗給蘇幼儀那個年輕丫頭。
不是有句俗話麼,三日不讀書,腦子輸給豬。
她早忘了自己多久不讀書了,自從成了賢妃一心想的都是如何籠絡聖心,如何教導二皇子,如何在後宮中立於不敗之地……
如今重新拾起書本,竟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如從前好使的,頭一日看過的東西次日便忘了不少。
宮人匆匆進殿,賢妃將書放在榻邊,扉頁孫子兵法四字清晰可見。
旁人看兵書是爲了帶兵打仗,可她覺得後宮同戰場沒有什麼區別,反而更加詭異莫測,她看兵書是爲了算計人心。
她微微合目,揉了揉太陽,“東配殿那裡怎麼了?碎瓷的聲音吵得本宮耳朵疼,還如何安靜看書?”
宮人稟道:“回娘娘,是出熱鬧的好戲呢,奴才細細說給娘娘聽。”
他將所聽聞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賢妃,連江貴人如何打碎瓷器如何罵蘇幼儀,還有那句叫蘇幼儀把翡翠珠子活吞下去的話都稟了。
賢妃不禁掩口輕笑,“還真是出好戲啊,本宮被禁足在鹹福宮這幾日,總算聽見了點樂子。不過就憑江貴人這輕浮自傲的心性,只怕她是等不到那日了。”
宮人試探道:“可江貴人到底是威遠侯府的大小姐呀,那個昭貴人畢竟是宮女出身,難保江貴人沒有佔上風的時候。”
“你錯了。”
賢妃閒着也是閒着,頗有耐心地同他解釋道:“正因爲她是威遠侯府的大小姐,皇上才更加不會讓她佔上風。你倒想想,皇上幾時允許威遠侯府的人進宮看望過大皇子?”
她冷笑一聲,“本宮靜心讀了幾日書才發覺,皇上還是更喜歡出身卑微的人,比如,本宮的好妹夫——季玉深。”
賢妃是李閣老的嫡長女,也是他最看重的女兒。
她在宮中遭遇變故,李閣老是最心急的那個,也是最不敢輕舉妄動的那個。
隨着年紀漸長,皇上的心思越發叫人捉摸不透了,明明是個年輕的帝王,卻像有四五十年的城府。
河間一事後他隱約覺得皇上對他不如從前信任了,他更喜歡重用新科舉子,其中季玉深是最典型的一個。
李閣老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季玉深身上。
內堂之中氣象威嚴,李閣老喜歡紫檀的物件,這堂中的座椅書架便全是紫檀。
看起來一片黑壓壓的顏色,充滿了年老之人的衰朽氣息,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