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皇上過去這一年沒有大不妥,但那是因爲太后尚未完全退居二線,威名尤在啊!”
難爲恭郡王說得出這樣的理由。
他似乎覺得自己說的不錯,越發賣力起來,恭維道:“太后英明,四海之內皆知,如今皇上尚未正式親政,看在太后的面上自然無人敢輕舉妄動。可要是皇上親政了,那可就未必了。老臣想着,還是要太后親自坐鎮纔好啊。”
“是啊太后,老臣也是這樣想的……”
蘇幼儀緊接着,聽一羣宗室親貴拉拉雜雜說了一堆。
她不耐煩地壓着火氣聽,而雍親王從頭到尾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不過偶爾喝喝茶吃點點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聽了約莫一刻鐘的廢話,蘇幼儀算是聽明白了。
這羣老東西哪裡是真心想請她回朝中坐鎮?!
她怎麼聽怎麼覺得,這羣老東西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從前她在朝中匡扶元治,他們就擔心她牝雞司晨篡奪朝權,後來還是她好一番設計表明心意,才能換取朝中安穩。
到現在,她覺得元治能夠獨當一面了,正好自己樂得清閒。
而元治也從一開始的依賴她,到現在越來越獨立,越來越有成爲一個皇帝的氣勢……
好了,這羣人又出來作妖了!
蘇幼儀聽着,一手托腮,默默思忖起來。
恭郡王等人嘮叨了半晌,見蘇幼儀若有所思的模樣,以爲她被他們的說法打動了,心裡都十分激動。
蘇幼儀忽然覺得耳朵邊清靜了不少。
等她擡起頭,見衆人都滿臉期待地看着她,不由吐了一口氣,“哦,你們都說完了?”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蘇幼儀伸了個懶腰,春花立刻換上新茶,“茶冷了,太后喝杯熱的吧。”
新沏上來的茶比方纔的要濃許多,這是宮裡的老規矩,除夕這夜要守歲,各宮主子都靠濃茶來提神。
蘇幼儀接過來,只抿了一口,問道:“皇上此刻在做什麼?”
“這個時候,皇上應該剛從寶華殿祭拜回來呢。”
蘇幼儀放下茶盞,“讓多福去請皇上過來,就說哀家和諸位皇伯、皇叔有話同他說,請他儘快過來。”
恭郡王等人聞言越發欣喜。
雍親王坐在一旁,此刻才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皮笑肉不笑,看着叫人發毛,恭郡王卻一點也沒察覺,反而沾沾自喜。
雍親王瞧他那蠢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元治正在來坤寧宮的路上,半路聽見多福前來傳話,不禁覺得古怪。
“怎麼,雍親王他們還沒各自回府去嗎?”
這都什麼時候了,其餘宗室親貴早就離開了。
多福忙道:“倒不是雍親王,他沒說話,是恭郡王等人纏着太后說了好一番話,太后也有些不耐煩。”
元治不由驚訝,“他們說了什麼?”
多福四下一瞧,見周圍沒有閒雜人等,只有乾清宮的親信,便小聲地將方纔在坤寧宮聽到的話告訴了元治……
不多時,元治便到了坤寧宮。
恭郡王等人聽見唱喏,回身請安,雍親王也從座中起身。
“免禮。”
元治身上帶着淡淡的煙火氣,一看就知道剛從寶華殿祭拜回來,蘇幼儀忙命人給他端上濃濃的熱茶來。
元治喝了一口,只覺精神了許多,這纔在蘇幼儀身旁坐定。
他笑着看向底下恭郡王等人。
恭郡王等人原先也是笑的,這會兒對上元治的笑,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們總覺得,元治還是當初那個半大的少年,什麼都得依賴着蘇幼儀拿主意。
對待他們這些宗室長輩和朝中老臣,也一向恭敬不敢拿大。
可今日瞧着元治這個眼神,恭郡王頗有些不寒而慄的意思。
他好像忽然覺得,自家這個尚未長成的侄兒,一下子長大了,身上有了點帝王天威凌然不可侵犯的味道。
他不禁瑟縮了一下。
蘇幼儀看熱鬧不嫌事大,靠在榻上慵懶道:“皇上,你總算來了。你的這些皇伯皇叔們給我出了個難題,我實在應付不過,只好讓人把你請來了。”
“哦?何等問題,居然能讓母后如此難辦?”
元治眯起眼睛,朝着底下捎了一眼。
衆人紛紛低下頭,恭郡王是個帶頭的,不能在此刻退縮,只好朝蘇幼儀投去求救的目光。
太后這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忽然把皇上請來?
“恭郡王,你同皇上說吧。哀家有些睏倦,沒力氣說了。”
被點到名字的恭郡王如臨大敵,對着元治的眼神,他只得硬着頭皮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
元治絲毫不給他遄息的餘地。
恭郡王一臉尷尬,“臣等身爲宗室皇親,只是有些話不得不說。皇上年輕,太后年後就要還政於皇上,我等擔心……擔心皇上太年輕。”
一句年輕,翻來覆去地說。
元治心裡明白,恭郡王不過是當着自己的面,不敢把話說太絕。
他真正想說的哪裡是年輕,分明是說自己力量不夠,不足以堪當一國之君的責任罷了。
若是在蘇幼儀剛剛放手搬去御園的時候,他說這樣的話,元治不惱。
可如今過了一年,元治兢兢業業於朝政,自問自己沒有出過什麼差錯,恭郡王等人卻在這個時候來拆他的臺。
分明是將他的努力視而不見。
這些可都是皇室的宗親啊!
元治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雍親王,“雍皇叔也是這樣想的嗎?”
雍親王立刻表明立場,“皇上別把臣算進去,臣是個愚鈍的,自問沒有恭郡王他們如此睿智,他們的意見臣沒有參與半分。”
言下之意,他不支持恭郡王等人的意見。
恭郡王聞言,蹙着眉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雍親王,從來就是兄弟裡頭不合羣的,當年先帝還沒登基的時候,就他一個匡扶先帝,在所不辭。
別人都不相信,先帝母妃無寵,如何能夠登基?
偏偏先帝還真就順利登基了。
而雍親王的不合羣之路就走得更遠了——
別的兄弟都在先帝登基後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只有他風調雨順,受先帝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