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兒帶着李千越到御園見蘇幼儀。
馬車停在御園外頭,只見一排威風凜凜的侍衛護衛在門前,尋常人連門口都不能靠近。
安兒扶着李千越下車,今日李千越穿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色衣袍,看起來雖不比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也有讀書人的體統。
門前的侍衛上來迎,有兩個小太監模樣的人也跟了上來,見着李千越笑意盈盈。
“小公子,太后命我等來接你,這就隨我們進去吧。”
安兒給那兩人福身行禮,一邊忍不住擡頭看御園。
好生氣派的門戶,不愧是天家御苑,和皇宮也不差什麼了,倒更加精緻一些。
兩個小太監也斯文有禮,見安兒擡頭打量並不催她,只緩緩道:“這位姑娘是服侍小公子的吧?那就隨我等一起進去。”
安兒這才道:“多謝二位公公,這兩個也是我們家的人。留下一個看馬車,另一個就跟我們一起進去吧?”
兩個太監回頭一看,喲,這車伕還挺年輕英俊的,這樣的相貌進了園子不會衝撞到貴人,便點頭,“好,進去吧。”
一行人從邊上的角門進去,安兒一路小心翼翼。
只見園中風光正盛,十步一景,路上偶有行走而來的宮人秩序井然,目不斜視。
連一聲咳嗽都不聞。
李千越是頭一次進園子,自家小院那方寸之地看多了,咋一到這樣的地方,他也頗爲害怕。
他拉住安兒的手,“安兒姐姐,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
安兒也不知道太后住在哪裡,大約是這御園最繁華巍峨的地方吧?
她便隨手指了前頭一處高大的宮殿,“應該是去那邊吧。”
在前面領路的兩個小太監,其中一個回過頭,笑道:“太后不住在那邊,那邊是本該皇上住的正殿,今年夏天皇上沒來避暑,所以還是空着的。我們太后住在湖邊一處院子,你們跟着我們走就是。”
原來太后不住最繁華巍峨的地方。
安兒暗暗咋舌,李千越又看了她一眼,“安兒姐姐,你說太后見我做什麼,是不是考察我的功課?”
李千越還小,甚至還不懂太后的概念是什麼。
他只知道,昨兒教他讀書的先生聽見他要進宮見太后,神情變得格外肅穆恭敬,還教了他好一番“天地君親師”的道理。
平日裡安兒和一衆僕人提起太后也是畢恭畢敬的,以至於李千越心裡有種感覺,太后是個極其威嚴的存在。
那她找自己做什麼呢?
李千越想到平日最威嚴的先生找自己便是問功課,於是下意識認爲蘇幼儀也會查問他的功課。
安兒想笑又不敢笑。
前頭兩個小太監也忍不住掩口偷笑,大約是不知道蘇幼儀到底要見李千越做什麼,故而也不敢隨意搭話,只好由着李千越胡思亂想。
李千越被帶到湖邊一座小涼亭裡,安兒陪在他身邊,一起來的車伕站在湖邊遠處。
李千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風光。
一片湖水一碧萬頃,美中不足的是,荷花已經過了季節,這會兒湖面上滿滿都是枯荷葉,泛黃褶皺。
他曾聽先生念過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要是這滿湖的枯荷在盛夏時節,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再往岸邊看,一溜沿着湖堤分佈的大小房舍高低錯落,連綿不絕,都用矮矮的籬笆牆圍着,形成了一個極大的不規則長條形院子。
屋宇亭臺,種種精緻絕美,看得李千越眼花繚亂……
忽傳來腳步之聲,只聽見一聲高唱,“太后駕到——”
在涼亭外陪侍的太監連忙打手勢,示意安兒和李千越跪下請安,安兒連忙按着李千越跪下,自己悄悄擡眼朝亭外看去。
一大羣人從遠處走來,其中有穿着宮女和太監服制的,少說也有十幾個人。走在最前頭的女子一襲月白衣裳,素雅淡然,絲毫不覺華麗,在這暑熱將盡的時節叫人不自覺地感到涼爽。
她手裡捏着泥金團扇,時不時輕輕搖起。
從安兒的角度,那團扇正好遮住了她的臉,叫安兒看不清楚。
她心裡有些納悶,那是太后嗎?
太后怎會如此簡素,和她想象中一身濃重的明黃或是奼紫嫣虹都完全不同……
蘇幼儀扶着春花的手,從湖邊一路走過來,看到了涼亭裡跪的小小身影。
小小的孩子恭肅有禮,認認真真地看着自己眼睛底下的地,似乎聽到她的腳步聲換了方向,竟小心地朝她換的方向跪了過來。
蘇幼儀忍不住一笑。
她走進涼亭,在石桌邊隨意坐下,“起來吧。”
安兒小聲提醒李千越,“小公子,謝恩……”
李千越昨日聽過先生的教導,知道一些面對尊長的禮儀,聽見安兒的提醒,他更加心裡有數,“草民給太后請安,謝太后。”
說罷站了起來。
安兒見他舉止有禮,並沒有被太后嚇破了膽,便放心了許多。
沒想到,蘇幼儀還沒開口,李千越又跪了下去。
“草民叩謝太后照拂,若無太后派多福公公時常照拂,草民不能長到這麼大,叩謝太后恩德。”
這回不但跪了,還大禮拜伏,長跪於地。
蘇幼儀忍俊不禁,看向邊上的安兒,“是你教的他麼?”
安兒也很驚訝,忙福身道:“回太后,不是奴婢教的……”
李千越擡起頭來,老實道:“回太后,是昨兒先生教的。先生說他也是太后命人請來的,若沒有太后,草民不能讀書認字,應該感謝太后。”
“你這位先生倒是知禮。”
蘇幼儀笑了笑,隨手從桌上擺的果碟裡抓了一把果子給他。
李千越慢慢站起來,看向安兒,見安兒微微點頭,他便走上去雙手把果子接了,“謝太后。”
蘇幼儀這是頭一次近看他的臉。
生得有些許像季玉深,主要是眉眼。
那下半張臉並不像季玉深,比季玉深多了幾分柔美,蘇幼儀回想孩子的生母李梓月。
倒也怪了,生得也不像他生母李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