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皇上的口氣不像詢問,倒像是早就知道些什麼。
蘇幼儀順勢拍了馬屁,“那還用說?自然是皇上嚴格教導出來的皇子更勝一籌,那字跡工整得不像是孩子,倒比許多大人的字還好看些。”
“那誰的字最好看?”
孩子們聽見皇上的聲音都豎起耳朵,尤其是三位皇子,更加在意皇上心中他們的優劣。
蘇幼儀思忖片刻,三皇子年紀尚小筆力不足,無非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選一個。
偏偏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風格完全不同,真要論起誰的最好看,不好說。
她想了想道:“大皇子下筆有力,只是稍顯飛揚不夠沉穩。二皇子的筆鋒頗具章法,只是終顯弱質。依臣妾看都算不得好,不過在這個年紀算是難得了。”
人人都知道她和大皇子要好,而和二皇子的生母賢妃交惡,她卻沒有趁此機會擡高大皇子貶低二皇子,說話十分公正。
皇上頗爲滿意地點點頭。
忽聽見孩子壓低的嘲笑聲,“真會說大話,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字還不算好,那咱們的成什麼了?”
大皇子眉頭一蹙,聽見他們嘲笑蘇幼儀下意識便想爲她辯駁,“你們胡說什麼,知道昭母妃的字寫得多好看嗎?”
交頭接耳的孩子被大皇子一吼,嚇得不敢說話。
皇上的目光隱隱不善,蘇幼儀連忙打圓場,“幾位小公子這樣想也是尋常,並無冒犯之意,大皇子別生氣。想必你們家中的母親都不會讀書識字,所以你們以爲女子都不會寫字吧?”
她溫柔地看着那兩個孩子,兩人乖巧地點頭。
蘇幼儀又回身看向皇上,“皇上,不如讓臣妾獻醜一筆, 也好叫孩子們知道有些事不能想當然,沒有了解就沒有發言權,您說呢?”
皇上淡淡一笑,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有道理,你就在朕這寫吧。”
御案邊上圍着七個半大男孩子,皇上站在蘇幼儀身旁,蘇幼儀坐在皇上的椅子上。
幾個孩子張大了嘴看着她,只見她從袖中取出帕子蒙在自己的眼睛上,連皇上都不禁挑了挑眉。
有時光線太過昏暗字都會寫亂,要是完全看不見該怎麼寫字呢?
不等他揣測,蘇幼儀自如地提起蘸了墨的細毫,在宣紙上寫起蠅頭小楷,每一個字連起來就像青蛙生出一排蝌蚪那樣整齊。
“哇!”
有稚嫩的聲音發出不自覺的讚歎聲,大皇子不耐煩倒着看,走到蘇幼儀身旁細看她寫的小字,除了每一行都工整之外,每一個字都是極具章法。
她的字跡和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咋看有些男女莫辯,細看卻能看出出自女子之手,只是除了閨閣的娟秀之外還有許多飄逸灑脫。
這是尋常女子很難做到的。
她一氣兒用行書寫下一整首勸學,最後瀟灑落筆揭開了蒙在眼睛上的帕子,低頭一看頗爲得意。
發揮得不錯,許久沒練竟一點兒也沒手生。
孩子們愣了愣,接着響起一連串的巴掌聲,連二皇子也下意識跟着衆人一起拍掌,而後才慢慢猶豫着停了下來。
蘇幼儀的才學確實很不錯,可這不能掩蓋她是壞女人的事實。
大皇子尤爲興奮,小心地把那張宣紙扯到自己跟前,撅起小嘴吹乾墨跡,而後舉起來給衆人欣賞。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這才叫好字!跟昭母妃的字相比咱們的字能叫好看嗎?你們還敢說歪話不敢?”
明明蘇幼儀評判的是他和二皇子的字,結果也是他最着急維護蘇幼儀,皇上看了不禁好笑。
蘇幼儀忙道:“其實這都是雕蟲小技。其實諸位皇子、公子都不必太在意字跡,只要端正清楚就可以了,寫得那麼好看又不拿去街上賣。要緊的還是學習聖人的道理,做一個於國家有益的人才是。”
說罷忽然發現皇上在看她,心中暗暗自悔。
皇上命他們練字一定是希望他們把字跡練得好看吧?她卻在這裡說什麼字寫得再好也是雕蟲小技的話,糟了糟了……
孩子們看向皇上,皇上翹了翹嘴角,“昭貴人說的很是,你們都記住沒有?”
“記住了!”
孩子們拖長了尾音異口同聲,蘇幼儀鬆了一口氣,忽然想到從前在鄉間學堂的畫面,在她腦中似乎重疊到了一起。
待孩子們出去玩耍之後,蘇幼儀歉疚道:“皇上,臣妾方纔的話是無心之失,從前在鄉間替父親教孩子們時就是這麼說的。方纔一時忘情,還以爲這裡是從前鄉間的學堂。”
皇上沒有接她的話,反問道:“那你方纔說的那些,是你父親的想法,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蘇幼儀笑道:“皇上看臣妾一手好字就知道了,自然不是父親的想法。父親認爲字如其人,人要想獲得別人的尊敬就要把字寫得好看,別人一看才知道這是個正直的人。臣妾卻不這麼認爲,那不過是父親一個困頓的鄉間教書先生的執着罷了。事實上方纔說的那些纔是臣妾自己的想法,年少時也因此時常被父親斥責。”
教書的老先生成天教導孩子們要勤於練字,他自己的女兒卻時常和孩子們說練字不要緊,不把老先生氣壞纔怪。
皇上想到那個畫面不禁好笑,“其實你和你父親的想法都沒有錯,對於你父親而言,他作爲一個讀書人的體面,從他的字跡上最容易顯示。畢竟才學不是永遠可以外顯的東西,字跡卻可以。至於你方纔和皇子們說的也不無道理,字再好看終究是錦上添花,才能和品性纔是決定他們未來的東西。”
“那皇上是贊同我的想法麼?”
皇上搖頭,“朕雖贊同你的想法,卻不能說出來,只能不責罰你罷了。有時候就算身居皇位之上,也有你父親那般的執着和困頓。朕需要每一個看到朕的奏摺批覆的地方官員,都知道朕和朕的字一樣霸氣沉穩,讓他們更加臣服於朕不敢生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