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京城,深秋一場大雨,寒意入骨。
窄小衚衕裡撐出一把破了洞的油紙傘,傘下之人一身粗布薄棉襖,掩不住身姿纖細,一雙長腿筆直,像個美人。
她懷裡抱着鼓鼓囊囊的青布包袱,低着頭朝外衝,大雨透過紙傘上的破洞打在她身上,單薄的肩膀溼了一角。
一陣風襲來,雨水濺了她一臉。
蘇幼儀自顧自輕嗔一聲,前路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她暗暗擔憂,季玉深出門去拜訪朝中大臣並未帶傘,現下一定淋溼了。
她加緊腳步,頂着風朝前走,一雙褲腳被雨打透貼在腳上,冷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一隊轎馬忽然出現在雨中,蘇幼儀忙往路邊避讓。
正紅色的官轎,細看有四人擡還有兩人在前開道,這是位大官出行。
傘下粉.嫩的櫻脣勾起一抹輕笑,季玉深已中了新科探花郎,日後也有這樣的轎子坐,她也能沾個光。
誰讓自己的父親是他的先生,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家父親又早早給他們定了娃娃親呢?
她抱緊懷中的包袱,裡頭是她給季玉深新縫製的厚棉襖,家中的銀錢只夠買那點棉花,她自己都捨不得穿,特特帶出來給季玉深禦寒。
今日出門的時候,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衫,一定凍壞了。
正紅色官轎經過她跟前,沒有如她想象地過去,而是正正地停在他跟前。
開道的官差撐起光鮮的油紙傘,迎轎中之人出來,蘇幼儀低着頭,從傘下看到了藏藍補服的袍角,底下掩着一雙黑亮的官靴。
果然是位大官。
“幼儀。”
清冷微啞的聲音,穿過層層雨幕,蘇幼儀驚訝地擡起頭來,熟悉的俊容朝她露出一個微笑。
笑的弧度,有一絲冷峻和疏離。
蘇幼儀歡喜地打量他身上一眼,“玉深哥,真的是你?你穿官服真精神!”
說罷看了看他身後的官轎,擡轎的孔武官差正用奇異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在想探花郎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窮丫頭。
季玉深狹長的鳳眼,目光落在她肩上被雨水打溼的一塊,那裡比別處塌下去幾分,棉襖薄到一打溼了貼在身上。
蘇幼儀注意到他的眼神,羞赧地低下頭,想好了自己要回答我不冷。
季玉深無聲地笑了笑,“我今日去拜訪李閣老,他將他的幼.女李二小姐許給了我,兩個月後便是婚期。”
雨聲太大,蘇幼儀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她惶恐地張了張脣,看到那雙狹長的鳳眼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有些輕蔑,“你特意來給我送新棉襖?可惜我已經有衣裳穿了。”
他穿着光鮮亮麗的補服、官靴,哪裡還會在乎一件笨拙粗.重的棉襖?
正如她這半年來陪伴他苦守寒窯,爲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飯,好不容易熬到他高中探花,卻不及閣老家的小姐對他勾勾手指。
她渾身一顫,全身每一個毛孔,忽然察覺到深秋大雨的寒冷。
“真好,我也要進宮了。”
蘇幼儀牙齒打顫地說完,抖開懷中的包袱,如季玉深所料,果然是一件笨重的棉襖。
他眼中輕蔑之意更深,她卻一把甩開了破紙傘,雙手把厚棉襖穿到自己身上,在雨中昂着下巴。
大雨很快把她新穿上的厚棉襖打溼,女子光潔的肌膚浸在雨水裡,有種奇異的光芒,“你看我的新棉襖的,好看嗎?”
沒等季玉深回答,她轉身離開,寬大的棉襖穿在纖弱女子身上格外拖沓,吸飽了雨水的棉花像要把人壓垮,她的腳步卻沒有一絲遲疑。
季玉深站在雨中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良久,他回身鑽進轎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