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周培公說話了,只見他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面帶微笑,“方纔提督大人說了,本提督如何如何,請問,您這提督是誰封的?吳三桂嗎?不是,是大清朝的順治皇上!你現在還是坐在大清朝提督的交椅上,卻投降了降了又叛的無恥小人吳三桂,還心甘情願地給他當馬前卒!您吃着朝廷的糧食拿着朝廷的俸祿,卻在吳三桂跟前搖尾乞憐!你已經是康熙朝的從一品大員,到吳三桂那裡能給你封個皇上?還不是領兵打仗的人?康熙皇上不但擡您的旗籍,贈給您槍支,給了你所有的榮耀,您不思皇恩,報答皇上給你的一切,忘恩負義地跟着吳三桂起什麼哄?!告訴你,吳三桂已經日薄西山、自顧不暇,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許諾你的只是一張畫在紙上的芝麻餅,他遺臭萬年,你也一文不值!”
“你,你胡說!不日吳大帥就派兵五萬精兵來增援了!”看樣子吳三桂的增援就是王輔臣的唯一救命稻草了。
“五萬精兵來增援你?別做夢了!您看見吳三桂增援給你的兵了嗎?在什麼地方?朝廷的確切消息是:吳三桂總兵力有五十三萬,現在有三十萬陷在嶽州,十六萬散佈在長江、漢水一帶守防,還有不足六萬人在守衛雲南、貴州、四川幾個省,他哪裡有五萬精兵來增援你呢?不過是不到一萬的老弱殘兵罷了,能不能上陣還很難說。”
王輔臣有些傻眼,要是真的這樣自己就慘了。呆在這個貧瘠之地,消息閉塞,猶自夜郎自大、心存僥倖!他知道自己理虧,是啊,順治、康熙兩代皇上對自己都不薄,怎麼就輕信了吳三桂那反覆無常的老傢伙的裹脅?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吳三桂兵敗,自己的歸宿是什麼?正在猶豫,就聽耳邊一陣冷笑:“輔臣兄,你可千萬不要上這個人的當啊!上一仗讓你損兵折將的主意誰出的?就是他,是他給康熙小兒出的,火燒你的虎頭關、讓大少爺在大火中喪生的主意!這是一個奸詐之徒,你要小心!”王輔臣打了一個冷戰,聽聲音就知道此人是吳三桂的貼身謀臣汪四容。不用說,他是給王輔臣打氣兒來的。
“輔臣兄,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跟着吳大帥據守三邊要地,他日揮師東進,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咱們可是漢人哪!”
王輔臣臉上的肌肉在抽搐,牙幫骨緊咬,臉上剛剛露出一點的溫和之意,頓時滿是冰霜。很顯然,汪四容的挑撥對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周培公看了一眼眼前這個號稱“軍國第一謀士”的男人故作高深的模樣,冷笑一下,接過話茬說:“這位兄臺想是吳三桂的人了?據你方纔說他日揮師東進,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煞是好笑!吳三桂已經自顧不暇,連他的孫子都和他分崩離析了,他還能活幾天都很難說,還能給你封侯?也就是你才把他看成是皇上,他是哪一朝的皇上?大明的?他連大明的皇帝都殺了,大清的?他又背叛了大清,不倫不類,實在可笑!爲什麼?大明的百姓不會擁戴他,大清的百姓厭惡他。哈哈哈!是啊,吳三桂是漢人,是把守邊塞要地山海關的大明將領,卻將女真族引進了山海關!出賣了良心、出賣了祖宗!當今聖上,少年有爲,宏圖大志,怎麼也比軟弱無能的崇禎強得多!你跟着吳三桂陪葬也罷了,還要拉着王總督當墊背的!”
王輔臣的內心十分佩服周培公的說法,事實也是如此!
“輔臣兄,你的兒子死在此人手裡,此仇難道你也不報嗎?”汪四容的話極有煽動性,王輔臣還沒說什麼,旁邊的一個參將被撩撥起來了,一下子抓住了周培公的衣領,將他拖至一堆乾柴之上,捆了起來。粗魯地說:“燒死他!”
這個突然的舉動使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大家看着王輔臣,他已經被兩位說客說得六神無主,但是心理的天平已經向周培公傾斜了。
周培公仰天大笑:“王將軍哪,你枉爲了一個將軍的頭銜,打了三十多年的仗,還不知道打仗就是要取得勝利嗎?是,周某是爲聖上出過主意攻打你的城池、火燒虎頭關,但是周某知道你的兒子要去那個地方嗎?是你自己把兒子派到虎頭關的。你的兒子本來已經在皇上的手裡,你成了大清的叛臣,殺你的兒子不和殺只雞一樣的容易嗎?聖上宅心仁厚,不但沒有殺你的兒子,還將他放了回來,現在你的兒子死了,你能把仇恨記在聖上的頭上嗎?”
“燒死他燒死他!”汪四容氣急敗壞,對那個參將說:“這個人不能留!一定要燒死!”
周培公仰天長嘆:“王將軍哪王將軍!你看看,你的將士竟然聽別人的命令!”
“燒!趕緊點火!”汪四容恨不得一時將周培公置於死地,這時冰兒已然念動了馴獸訣,在兵士的火把沒有扔到乾柴堆上的時候就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了,和鰲拜當年圍困瑞親王府那次一樣。柴禾溼了就不好點火了。衆人奇怪這雨怎麼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點火的時候下!
周培公知道是冰兒在暗中幫了自己,心裡很感動。
王輔臣覺得蹊蹺,正琢磨怎麼辦不讓天朝使臣受到傷害,就聽汪四容又發命令了,“輔臣兄,你不能坐失良機呀!正是給你兒子報仇的時候,一刀結果了他不就完了?還猶豫什麼?大帥的援軍馬上就到了呀!”
“汪四容!你真是坑殺王將軍的罪魁禍首!你口口聲聲說援軍,援軍在哪裡?在哪裡?”
“援軍是我親自帶過來的,五萬精兵啊!”
“既然是你帶過來的,爲什麼你不和援軍在一起?反倒是孤零零一個人先來了?”
“我……我是報信來的!”汪四容有些個底氣不足了。
“汪四容!你的確是吳三桂的得力干將,但是你的人品周某卻不敢維恭!吳三桂待你不薄,你卻揹着他和平南王、靖南王勾結,王輔臣將軍及其部下敬重你的才華,聽信了你的計謀,你卻將他們推向絕路!說什麼帶來援兵五萬,到現在也沒有一點蹤影,連個人毛兒都沒有,你哪裡夠得上王輔臣的朋友,你是坑害他的小人,反覆無常的小人!”
“你,你!”汪四容被罵得毫無還嘴之力,臉色青黑,跌坐在椅子上。
這番話對王輔臣起作用了!歸降吳三桂不是他的本願,是在吳的裹脅之下屈從的,到現在,他已經看到自己的末日!跟着吳三桂沒有好果子吃!吳三桂敗了,自己將何去何從?那個時候再歸順大清就被動了,只能是被俘之後作爲敗軍之將被砍頭的份了!逃跑?往哪裡跑?到了哪裡也被人瞧不起!汪四容煽動自己的士兵殺害天朝使臣,就是把自己推向絕路!
就在周培公慷慨陳辭、揭汪四容老底的時候,被汪煽動起來的兵士忽然將捆着的周培公解開繩索擡了起來,往翻開的油鍋走去。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奇蹟發生了:只見冰兒的懷裡飛出一條小青蛇,倏忽間就變成了一條青黑色的巨龍,只用一隻鋼鉤一樣的大爪就將毫無防備的汪四容抓了起來,扔進了翻滾的油鍋,一陣慘叫之後,就悄無聲息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青龍在兵士們的頭上飛舞,象是隨時再抓起幾個扔進油鍋。兵士們四下奔逃、互相踐踏,生怕跑慢了。冰兒收回了青兒,從地上拉起了周培公,擡周培公的兵士早就將他扔下自己逃命去了。
王輔臣的額頭上冒着冷汗,連牙齒都在磕打了,天朝使臣竟有如此本事,豈有不勝之理?他來在周培公的面前,撩戰裙跪倒:“輔臣願歸順大清朝,輔臣是罪人,對皇上、對大清百姓犯下了滔天大罪!”
“王將軍,聖上能夠體諒你的處境,學生和額駙也會爲你說情的。”
“周先生,輔臣看到了額駙的真實本事,當今聖上有你們這樣的忠臣良將輔佐,焉能不江山穩固、萬國來朝呢!”
看樣子王輔臣是真的心服口服了。當今皇上身邊有仁義額駙這樣的近親輔佐,什麼樣的佞臣不怕呢?那麼大的一條龍就揣在身上,那可是能抵擋得千軍萬馬的!還有周培公,話雖不多,句句擊中他的要害,是啊,你的提督是誰封的?你卻利用這個職權來反對把你扶上高位的恩人,這是恩將仇報的小人!
他哪裡知道這位神勇的額駙懷裡那條龍不是隨便就拿出來的,更不能參與戰爭。實在是罪大惡極的人懲戒一下,神獸是不參與人間是非的。不管怎麼說,王輔臣是歸順了,吳三桂現在又掉了一支臂膀,徹底殘廢了。
在高昂的軍樂聲中,威遠大將軍圖海、參議將軍周培公和額駙趙仁義騎着高頭大馬進城迎接反正歸順的王輔臣。
安排好王輔臣歸降的事宜,周培公、圖海和冰兒、雪兒一行,一起從西安出發,一路往東返回京師。王輔臣當然不能繼續擔任陝甘提督了,他得面見皇上,然後由皇上重新給他安排職位,再去上任。
周培公的功勞是相當大了,成功勸降王輔臣對吳三桂來說打擊幾乎是致命的。本來他就已經自顧不暇,指望着王輔臣守住西北,誰知道人家又回去了。他自己則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不過呢,當皇上的**就象一把火熊熊燃燒,儘管已經窮途末路了,還在死撐。
歷史的真實情況是,周培公看清了王輔臣現在的處境,如果朝廷派人勸降,他就很可能歸順朝廷,如果繼續跟着吳三桂只有死路一條!只要朝廷派人勸降,他就會順手推舟地歸順朝廷。周培公就利用了這個有利條件自動請纓,願意冒死進平涼城勸降。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圖海,圖海非常支持,星夜趕寫奏本送至京城。康熙皇帝當即傳諭周培公進京,並在乾清宮召見了他。聽完周培公的設想,嘉封他爲一品參議道臺、賜穿黃馬褂,攜帶諭降詔書,前往平涼招撫。儘管王輔臣不一定歸順,儘管可能殺掉周培公,他還是有九成把握的。就這樣,一身豪氣、一顆孤膽地就來了。
周培公領旨出京,單槍匹馬七進七出入王輔臣軍營,終於說服王輔臣歸降。當時也是王輔臣勢窮糧盡,再無退路。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就是這個當口。
知道女兒女婿馬上就要回府,福晉高興得眉開眼笑。把冰兒雪兒的兒子、女兒收拾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知道他們懂不懂,就和他們嘮叨:“團團、圓圓你們知道嗎?你們的爹、娘就要回來了。”
兩個小傢伙長得又健康又漂亮,已經虛歲四歲、認得不少字了。當然他們也是陳先生的學生。
“姥姥,團團的爹是個老頭子嗎?”
不但是福晉,就是福晉身邊的幾個嬤嬤都笑得前仰後合了。
“這是誰說的啊?我們團團的爹什麼時候成了老頭子?你們的爹呀,是個年輕、英俊、有本事的小夥子。”
在離京城一百餘里的一個城鎮裡,有一夥演雜技的開鑼打場。冰兒、雪兒、青兒幾個人現在沒有任何的任務和壓力,都來看熱鬧。明天就要進京回府了,還有一天的路程,周培公和圖海將軍、王輔臣幾個人也出來散心。他們就在這個鎮子上下榻休息,開鑼打場的雜技藝人離他們的住處不遠。
擠到人羣裡的冰兒一看裡面的雜技藝人就愣住了,原來是大綱的吳橋雜技班。他們怎麼又出來了?就連石丹都上場了,是不是生活有了什麼困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因爲怕他們分心,萬一在演出中走神出了事故就不好了,冰兒等人沒敢上前相認。雪兒總是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就悄悄觀察觀衆裡的人。在雪兒的斜對面有幾個穿便裝的男人,幾雙賊眼死盯着演武術對打的蓮兒和荷兒。雪兒就悄悄地和冰兒說了,冰兒又和青兒說了。青兒慢慢退出人羣,從外圈人羣的後面走到那幾個人不遠的地方,等待着事態發展。現在的青兒已經不那麼衝動了,下手也不那麼狠辣了。
“好好好!太好了!給錢給錢!”幾個人誇張地吆喝着,過來拉小荷:很多人都關心着小荷的命運,看幾個混混往下怎麼辦。
“哥哥給你很多錢,跟哥哥回家快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