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山河,空望念遠。
恢復秩序之後的滄州城看起來一片寧靜祥和,百姓們再也沒有因爲水患的災禍而苦惱,河渠改道的工作也在井然有序地進行着,新建堤壩的材料從各處運送過來,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堤壩建成。
寧霜的心裡不由得一陣輕鬆,雖然逼近皇上給的三個月期限,但沈諾軒到底還是在期限內將一切都完成了,事情辦理妥當,衆人心下大定。
自沈煜塵來了滄州,寧霜的心情便開朗了不少,淡了日前南竟國皇宮留在心裡的陰影,沒了滄州水患帶來的焦慮,整個人都變得開朗起來,笑意盈盈,動人心魂。
“鬆雨臺景色不錯,阿寧,若閒來無事,便叫九弟陪你去那兒走走,來滄州這些時日,倒是叫你煩心不少,在回京前,也放鬆放鬆。”一大早,席間吃飯時,沈諾軒開口。
“也好,小霜兒琴技不錯,那鬆雨臺倒是個風雅的好地方,去那兒吟詩作對,彈琴唱曲兒,可是別有一番滋味。”沈煜塵立馬贊同。
“那麼你呢,七哥?”寧霜反問。
“在朝廷新指派的滄州刺史上任前,我得協理這衙門事務,若等我忙完,怕是得等到下午了,再去鬆雨臺,也晚了。”沈諾軒笑笑。
水患才解除,朝廷新派的滄州刺史和陶竹鎮縣令還在路上,滄州表面恢復平靜,卻是最亂的時候,暗處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看着,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我還沒在夜間出過門呢,往日在紅袖招,夜間都忙着彈琴唱歌去了,不如我們就等你一起,叫上權熙和諸葛,在回京之前,咱們去那鬆雨臺好好放鬆一次。帶着琴,我唱歌給你們聽,月明星稀,晚風吹拂,踏月而歌,這纔是真正別有一番滋味呢。”寧霜提議着。
“這主意不錯,我看行,七哥,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個,我雖不喜這些繁文俗事,卻也是可以幫幫你的。”沈煜塵說着。
幾人吃完了飯,便隨沈諾軒去了書房,處理一些日常的公文,寧霜不懂政事,便在一旁磨墨,或者看書,連日來,滄州的公文已經堆積如山,饒是兩個人的效率比一個人要高很多,等到全部的公文處理完畢時,也已經是午後了。
用了膳,幾人收拾了東西,安排了馬車,叫上權熙和雲若一衆人,便朝着鬆雨臺出發了。
滄州鬆雨臺,東湘國很有名的地方,若是現代的寧霜,肯定是一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了,她本是愛旅遊的人,中國各地的名山大川,只要有條件有機會,她便要去一次的,但是自從來到古代,她便忙着應付各色的人,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如何在這個動盪的世界活下去,早已經忘了和三五個知己好友一起遊玩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了。
馬車徐徐行駛,等到了鬆雨臺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暮色西沉,漫天的金黃鋪灑在整個天空,籠罩着整個鬆雨臺,看起來神秘而又震撼。
“這就是鬆雨臺啊——果真如同你們所說的那樣,好美。”鬆雨臺下,寧霜一步跳下馬車,說着。
看着眼前的步步臺階,重重疊疊,綿延而上,一
直隱沒在高處蔥鬱的松林,藉着掩映的暮色,彷彿看到亭臺的一角在松林間若隱若現。暗紅色的亭角展露出它特有的氣息,帶着歷史的古韻,和歲月的沉澱。
“不錯,這便是鬆雨臺,鬆間聽雨,席地煮茶,許多人都愛這裡,以文人墨客爲最,遷客騷人,往往多登臨此地,寫詞賦詩,卻不知是鬆雨臺早就了那些文人,還是文人成就了鬆雨臺。”沈諾軒說着,便拉了寧霜的手,率先走了上去。
拾級而上,青石長街踩在腳下,寧霜與沈諾軒對視,一步一步,有種快要走到天荒地老的錯覺。身後的人遠遠地跟着,看着前方那一對璧人,緊握雙手,衣袂翩躚。
“往日也曾站在高山之巔俯瞰地下,卻從來不曾覺得,居高臨下的感覺,會是這般,雖不是一覽衆山小的豪氣,卻也不遜於此了。七哥,或許是,身邊有你。”寧霜一身白衣,站在暮色裡,閉着雙眼,嘴角輕揚,感受着這難得的舒暢。
寧霜雖然不是那活潑好動的人,卻也不憚將自己的心事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在這裡,每個人都知道她與沈諾軒已經傾心相許,她自然不需再做絲毫掩飾,如此真誠且坦然地一句話,卻讓大家都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小霜兒,我這一路奔波,可好久都沒聽你彈琴唱歌了,趁着景色正好,不如你彈奏一曲罷。”沈煜塵一開口,原本的寧靜祥和頓時被打破,衆人笑出聲來,都看着他。
雖然衆人都不明白,沈煜塵和寧霜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可是兩個當事人相處之時坦然自得,沈諾軒不曾多想什麼,別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沈煜塵倒是不在乎,吩咐小廝從馬車上搬來一把琴,放在涼亭的石桌上,對寧霜做了個“請”的手勢。
寧霜自然是不會拂了沈煜塵的意,緩步走到琴臺,坐下,看着眼前的景色和麪前的人,憶起方纔居高臨下時的心境,心思一轉,撥動琴絃,一改往日溫婉的風格,頓時豪情萬丈,手指在琴絃上靈動地跳躍,急促而奔放的旋律自琴絃上傾瀉而出——
少年雄心總比天高,壯志豪情不畏風暴
春華秋實不老,歲月一筆都勾銷,只留琴聲空飄渺
秋月懸天共楓葉搖,夏日以朝暮分昏曉
年華幾許磨消,究竟幾人能明瞭,不曾輕狂人枉年少
繁華紅塵中任我逍遙,舉杯望月醉看美人笑
今晚有君爲伴,夜色幾多嬌,同高唱一曲歌謠
人生漫漫艱險難料,英雄成敗怎能斷道
虛榮若浮雲,轉眼已消散,恩怨是非盡付談笑
秋月懸天共楓葉搖,夏日以朝暮分昏曉
年華幾許磨消,究竟誰人能明瞭,不曾輕狂人枉年少
繁華紅塵中任我逍遙,舉杯望月醉看美人笑
今晚有君爲伴,夜色幾多嬌,共高唱歡樂歌謠
繁華紅塵中任我逍遙,把酒盡歡莫虛度春宵
此後有君爲伴,繽紛幾多朝,共沉醉輕盈舞蹈
富貴名利兩手皆放,雲遊四方無所牽掛
名劍不孤單,有香花同在,一縷青絲隨君
天涯
寧霜唱着,一曲《逍遙遊》盡數道明此刻的心境,和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在一起,今日這一場毫無負擔的相聚,怕是今後再也沒有這般機會了,思及此,寧霜的琴音卻不由得轉爲悲傷。
就在寧霜琴音突變的那一瞬間,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悠揚清靈的簫聲,和着寧霜方纔的歌,將寧霜的曲子帶回原來的軌道。
即便心中詫異,衆人卻也沒有開口,怕打擾了這安和寧靜的氣氛,寧霜並不知道對方是誰,卻也很想試試這琴簫合奏,任憑雨夢的思緒跟着簫聲的感覺彈出曲子,寧霜閉上眼睛,耳邊只餘宛轉悠揚的簫聲縈繞。
簫聲幽幽,琴音渺渺,清寧溫婉,盤旋繚繞,傳入衆人的耳畔,迷迷濛濛中,便見有男子踏月而來,青袂微揚,帶着兩分傲然,三分落寞,五分蕭索,七分眷戀……
曲終,人定。
“寧姑娘,又見面了。”來人淡笑,對着亭中的女子緩緩說着。
“太子殿下?”寧霜看着來人,一驚,忙從亭中的石凳上站起,出了涼亭,走到來人的面前,站定,沒想到,這鬆雨臺與她簫聲相和的人,竟然是風亦舒。
“寧霜姑娘,果然不負盛名,琴歌皆是一絕。”風亦舒依舊是那清俊儒雅的模樣,謙和有禮。
“原來是風辰國太子殿下,卻不知何時到了東湘國,怎麼,也瞧上了我家小霜兒的琴技和歌聲?”沈諾軒還沒開口,說話的卻是沈煜塵。
“亦舒本就是循着寧霜姑娘的蹤影而來,倒叫九皇子見笑了。”風亦舒一開口,卻是這句話。
這下不止寧霜,所有的人都驚訝了,堂堂風辰國的太子殿下,竟然是爲了寧霜姑娘而來,這說明了什麼?最鎮定的,倒是沈諾軒了,寧霜與風亦舒的相識他知道,之前在紅袖招兩人說了很多事,寧霜爲了那二十幾個家人子,挾持賁啓軒,放走風亦舒,還說了那些話,他都知道,所以他更加知道,寧霜的魅力到底在哪裡,她有別於紅塵俗世一般的女子,她容顏絕色,卻聰慧異常,冷靜從容,這樣的女子,很難讓人忽視。
“太子殿下客氣了,既然來了我風辰國,便是我風辰國的客人,只是鬆雨臺深夜清寂,招待不週,還請太子殿下恕罪。”沈諾軒一番話,倒是解了寧霜的尷尬。
“七皇子客氣了,之前二十八名家人子未曾送到貴國皇宮,我風辰國已然遞送國書說明原因,亦舒此番前來,也是要前往東湘國都,親自向皇上請罪。”風亦舒也對沈諾軒客氣起來。
見二人寒暄問候,寧霜卻在心裡忐忑,她沒有想過會再見到風亦舒,更加沒有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風亦舒,他的話,似乎給衆人造成了誤解,她和風亦舒的相識,沈諾軒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此刻她很慶幸自己對沈諾軒的坦白,不然,此後怕又是一場風波了。
雖是謫仙般的人兒,卻非同道中人,衆人夜遊鬆雨臺的興致頓時消了大半,寧霜不由得憶起大理寺卿陸大人說過的話,若有一天能聞得她與風亦舒琴簫合奏,便是此生無憾,這一次的偶然合奏,可是他卻沒機會聽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