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氏喘了一口粗氣,看着面色蒼白的綠腰,一字一句的說道:“綠腰,你告訴我,雙兒的手背上可曾有黑痣?”
綠腰冷冷的掃了一眼寧老夫人和寧德海,下意識的挺直腰背,堅定的說道:“奴婢從小就伺候小姐,卻從來不曾見過小姐的左手手背上有黑痣!”
衆人聞言,皆竊竊私語起來,而寧侯府的人和南宮揚臉色都有些難看。
慕容府的人卻眉梢輕揚,透出一份喜色:若是寧無雙不是寧無雙,那麼南宮月自然也就不是南宮月了。
戴氏走到棺材前,也不嫌惡臭,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肯定的說道:“這不是我的雙兒!”
寧德海和寧老夫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反對:“怎麼就不是雙兒了?”
“我說不是就不是?”戴氏冷傲的說道:“我的雙兒如花似玉,是絕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咔嚓”一聲,寧老夫人悲慼的面具碎了,扯着嗓子吼道:“你這不是胡鬧麼?”是不是,這麼大的事情,能是她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就能定的事情麼?
難道她說不是就不是了!
不過是個義母,閒着沒事,吃得撐了,管這閒事做什麼?
寧德海看着那張像極了戴氏的容顏,心裡一軟,溫聲勸道:“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現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
戴氏冷笑:“我看着裡面的就不是雙兒。怎麼我說不是,就成了胡鬧,難道非得順着你們的話說是,就不是胡鬧了?你們一口咬定這裡面就是雙兒,還弄出什麼莫須有的黑痣來,你們到底什麼居心?”
寧德海被戴氏堵得個半死,顧不得憐香惜玉,惡狠狠的瞪了她兩眼。
寧老夫人卻是氣的嘴巴歪到一邊,惱怒:“你這說得什麼話啊?難道你以爲我們母子巴不得裡面躺的是雙兒不成?只是寧家的人千辛萬苦的將雙兒的遺體大佬上來,你這麼隨便看上一眼,就一口咬定不是,你這不是寒了這大冬天下水打撈人的心?”
寒了大冬天下水打撈人的心?
戴氏幾乎被寧老夫人的說詞給說笑了,她如花似玉女兒的生死比不得那些下水打撈的下人,爲了不寒這些下人的心,她就得昧着心說這棺材裡躺得是她女兒。
天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麼?
什麼時候,奴才的辛苦比主子的生死更重要了?
戴氏頗有深意的看了寧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你對雙兒的疼愛可真是讓我感到吃驚,原來你一口咬定棺材裡的人是雙兒,是爲了不寒了打撈者的心啊!原來雙兒的生死在你的心中比不上下人的辛苦,我算是受教了。”
“胡說!”寧老夫人跳了起來,對着坐鎮的慕容家的老祖宗求救:“老祖宗,你可看見了,您慕容家的女兒一張嘴皮子能逼死人啊!”
慕容老祖宗擡了擡眼,頗爲奇怪的看了寧老夫人一眼:“琪兒哪裡說錯了?難道那句不寒了打撈人的心,這話不是你說的?”
寧老夫人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嚨口:慕容家的女人太兇殘,小的兇殘,老的一樣兇殘。
偏偏慕容老祖宗還眼神凌厲的掃了寧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你來了之後,哭着喊着做足了姿態,卻沒上前看上一眼,之後又一口咬定說裡面是雙兒,怎麼能不怪人多想?”
她身份高的連皇帝見了都得給幾分臉面,寧老夫人被諷刺的老臉通紅,卻只能咬牙受着。
她也不管寧老夫人漲紅的臉,反而慈祥的對着戴氏說道:“琪兒,你怎麼就覺得那不是雙兒?”
戴氏是無雙的娘,這世上再沒有比娘更熟悉自個兒女兒的身體了吧!
寧老夫人那個憋屈啊,傳聞慕容老祖宗英明能幹,怎麼今日戴氏胡鬧,她也跟着胡鬧啊。
其實是寧老夫人缺了慕容老祖宗疼愛小輩的心,面對喜愛的孩子死亡,再精明能幹的人在心裡都在盼着奇蹟發生,哪怕慕容老祖宗看破生死,潛意識中還是更願意相信戴氏的話,畢竟南宮月與寧無雙同生共死,只要寧無雙還活着,南宮月就捨不得死,所以反而寧老夫人母子一口咬定棺材中是寧無雙的話,讓她難得的喜怒於色,甚至不惜在大庭廣衆之下給寧老夫人難堪。
“琪兒學過人物畫,裡面躺着的面容雖然分辨不清,可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我的雙兒,不像,真的不像。再說了,我從來沒有在雙兒的手背上發現過黑痣,這裡面的人手背上卻有,所以琪兒認定裡面的人絕對不是雙兒。”
寧老夫人和寧德海幾乎快要嘔死了,他們誰都沒想到當初爲了坐實寧無雙遺體,所編造出來的謊言,最後卻成爲戴氏反駁的證據。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二人簡直悔青了腸子。
慕容老祖宗點了點頭:“說的有幾分道理。嗯,既然不能確定裡面的人是不是無雙,那就認認另一個人是不是阿月?”
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南宮揚,淡淡的說道:“太子,你去仔細的認認。嗯,我記得阿月的肩膀上有個半月的胎記!”
南宮揚其實心裡早就恨不得掐死寧老夫人母子這對蠢物了,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一直緊緊的握着手,纔沒讓自己失態,此時聽得慕容老祖宗開口,不露聲色的應道:“是,揚兒這就去仔細看看。”
強忍着難聞的臭味,伸出金貴的手指,將泡的腫脹的身體翻了一下,十分專注的看了肩膀好一會兒,然後直起腰,忍住將手剁掉的衝動:“老祖宗,這屍體上面,右肩上有個半月胎記……”
爲了找到這麼個右肩有半月胎記的人,這幾天他差點翻遍了死牢,天從人願,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給他找到了。
見慕容老祖宗的身子晃了晃,認爲她是受不了巨大的打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來,鬆了一口氣,按捺住想要仰天大笑的衝動,裝模作樣的勸道:“老祖宗,請節哀。二皇兄在世的時候,一向孝順,若是知道您爲了……”
“你再去看看,確定實在右肩?”慕容老祖宗倏然出聲打斷南宮揚的話。
還要他去翻屍體?
南宮揚瞳仁一縮,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攥緊,纔沒失態,走到棺材前,忍着翻騰嘔吐的衝動,又翻了屍體,仔細看了右肩,然後極快的直起腰,將手背在身後,回答:“老祖宗,半月胎記的確在右肩!”
慕容老祖宗愣了一會兒,然後上前幾步:“不行,我得親自看看!”
“老祖宗,您得保重身子,二哥哥若是泉下有知,他也不會安心的。”南宮揚紅着眼圈子勸道,實際上是擔心慕容老祖宗看出破綻。
慕容老祖宗是成了精的狐狸,想要瞞過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寧無雙”的遺體已經出了差錯,“南宮月”的遺體可不能再出差錯了。
慕容老祖宗怒瞪了南宮揚一眼:“誰說裡面的人是阿月了?”
南宮揚險些氣歪了鼻子,敢情今兒個慕容家的人是來鬧場的。
“老祖宗,胎記都已經找到了,怎麼就不是二皇兄了?”
南宮揚心中升起詭異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來到底爲何詭異,總覺得十分的違和。
“當然不是阿月了!”慕容老祖宗十分怪異的看了南宮揚一眼:“你二皇兄的胎記是長在左肩之上,你不會不知道吧?這人的胎記卻是在右肩之上,自然就不會是你的二皇兄,所以我得親自上前看看!”
薑是老的辣,慕容老祖宗一輩子下來,什麼腌臢事情沒有見過,什麼陰謀詭計沒有聽過,在寧無雙和南宮月墜崖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就防了一手,擔心有人用屍體魚目混珠,所以讓人不經意的露出南宮月右肩有半月胎記的消息,誰知道魚兒還真的上鉤了。
南宮揚呆住了,知道自己鑽進了別人的網裡去了,今兒個這一着,他棋差一招,輸了!
不過,只要南宮月沒有出現,他就還有機會翻盤。
慕容老祖宗一步一步走向棺材,忽然聽到一個清越醇厚的聲音響起:“老——祖——宗!”
慕容老祖宗的腿就擡不動了,身子像是被人施了定形術。
南宮揚卻猛地身子一震,將目光轉向發聲之處,卻對上一雙寒辰般的冷目,驚得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是阿月,是阿月!”一直沒有出聲的慕容夫人忍不住落了淚出聲。
慕容老祖宗終於緩緩地轉身,僵硬的扭着腦袋,茫然四顧,也不見熟悉的面容:“阿月,阿月,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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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人羣中被人擋住的兩人手牽着手走了出來,南宮月走到慕容老祖宗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老祖宗,阿月回來了,阿月不孝,讓您擔心了,阿月給您磕頭了……”
和寧無雙兩個人“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來。
慕容老祖宗穩了一輩子的手終於抖了起來,眼前的男子,雖然被濃厚的鬍鬚遮住了面容,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太熟悉了——是阿月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