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與吉祥陪在兩邊,待得韞儀彈完最後一個音調,如意趕緊將捧在手中的刻有漁樵耕讀圖案的白銅鏨花暖手爐遞到韞儀手中,“公主您快暖暖手吧。”
吉祥搓着冰涼的手道:“主子,您在外面彈了許久了,還是趕緊進殿吧,莫要着涼了。”
如意接過話道:“是啊,這雪越來越大了,冷得很。”
“我沒事。”韞儀想起在弘化郡時,武老三曾說過,等銅收集夠了,就親手給她打一個暖手爐,可惜……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令他還沒兌現這個承諾就走了。
韞儀低頭望着手中的暖手爐,美則美矣,卻感覺不到太多的溫暖,沉默片刻,她忽地道:“吉祥,你去尋兩塊鐵片來。”
吉祥沒想到韞儀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疑惑地道:“鐵片?公主要做什麼?”
“你只管去取來就是了。”見她這麼說,吉祥只得依言去取,過了一會兒,她拿着兩塊比巴掌略大一些,雕有魚戲金蓮花紋的兩塊銅片進來,爲難地道:“主子,奴婢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您要的鐵片,只找到這兩塊銅片,可以嗎?”
韞儀一怔,旋即已是低頭笑了起來,是了,她怎麼忘了這是紫微宮,哪怕是用一塊冰一塊炭都要精挑細選,甚至命工匠在上面雕花,那樣粗陋的鐵片在這裡又怎會找得到。
“行了,就這個吧。”她接過吉祥手裡的兩塊銅片,轉身走了進去,如意二人趕緊跟了進去,只見韞儀走到長燃的銅天吼蓋薰爐前,用鐵鉗子從中夾出一塊燒得通紅的銀骨炭放在其中一塊銅片上。
如意二人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唯恐她不小心燙傷自己,待她將鐵鉗子放下後,方纔鬆了一口氣,道:“公主您要做什麼?”
韞儀沒有回答她的話,只命她們去櫃中取一件她平日不怎麼穿的舊衣裳來,待得如意取來後,卻發現是一件嶄新的鵝黃色羅衣,疑惑地道:“不是讓你去取舊衣裳嗎?”
如意點頭道:“這件就是去歲做的舊衣裳,公主去歲已是穿過兩回了。”
被她這麼一說,韞儀亦想了起來,微微搖頭,穿了兩回便是舊衣裳,宮外有多少百姓二十年了還在穿同一件衣裳,這樣的舊衣對他們而言,可望而不可及,“告訴尚服局,今冬不必爲我縫製新衣了。”
如意與吉祥二人對視了一眼,試探地道:“公主可是嫌尚服局最近送來的衣裳不好,要不奴婢去與他們說?”
韞儀笑一笑道:“他們做出來的衣裳,每一件都精緻至極,又哪裡會不好看,我只是覺得原先那些衣裳才穿過一兩次,都還好端端的,無謂再浪費,待當真舊了再縫製也來得及。”
二人驚訝地看着韞儀,吉祥嘴快地道:“公主您以前同一件衣裳可從不穿超過五回,如今怎麼變了?”
韞儀好笑地颳了一下她小巧的鼻樑,“要是一個人總也不變,那才叫奇怪,衣裳夠穿就好,無謂太多。”
吉祥摸着自己的圓潤的鼻子,道:“話是這麼說,但尚服局每吳都會給您做數十套衣裳,他們又不缺那些綢緞料子,您又何必替他們省?”
“那些料子皆是百姓辛苦所織,省一些有何不好。”說話間,韞儀已是用衣裳裹好了兩塊銅片以及中間的銀骨炭,將之緊緊握在手中,欣然道:“果然還是這樣最暖和。”
直至這個時候,如意二人方纔知道韞儀要這兩塊銅片是做什麼,如意不解地道:“公主要是覺得暖手爐不好,奴婢再去換一個來就是了,何必要做這麼危險的東西?”
韞儀起身在椅中坐下,笑道:“在我看來,任何暖手爐都不及它來得好。”
“真的嗎?”如意疑惑地看着韞儀手中再簡陋不過的“暖手爐”,怎麼也看不出韞儀所謂的好在哪裡;說起來,公主自從去了宮外回來後,整個人都有些變了,以往公主性子雖好,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公主,如今倒像是尋常百姓。
在她思索之時,有宮人走了進來,躬身道:“啓稟公主,昭陽殿的吳公公來了。”
“快請進。”韞儀話音落下後不久,一個圓臉笑眯眯的太監走了進來,他行禮道:“奴才吳方給公主請安,公主萬安。”
“吳公公請起。”韞儀客氣的說着,此人與紅鯉一樣,皆是蕭氏的心腹,亦是昭陽殿的首領太監,也是看着韞儀長大的,在韞儀剛搬到長生殿時,蕭氏還特意命吳方過來照看過一陣,所以韞儀對他頗爲尊重。
吳方謝恩之後,笑道:“如今將近年末,正是梅花盛開的時節,皇后娘娘知道長生殿未曾栽種梅花,您又被陛下下令禁足,無法外出賞梅,所以特命奴才送幾盆梅花盆景來,好讓公主可以足不出戶就欣賞到梅花之美。”說罷,他輕拍手掌,有宮人魚貫而入,每一人手上都捧着一盆梅花,每一盆的形態與花色皆不相同,但無一不是梅花之中的珍品,當中自然也有黃臘梅。
看到那盆燦爛如金,散發着幽幽清香的黃臘梅,韞儀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她記得,那一日,李世民特意尋來與之相同的一盆黃臘梅,讓初一送來給她,卻被她給拒絕了。
好快,又到了臘梅盛開的吳節,不知……他可還好?
吳方不知她這些心思,見她一直盯着那盆黃臘梅,笑道:“公主果然也最喜歡這盆嗎?”
“果然?”在韞儀疑惑的目光中,吳方道:“花房剛送來的時候,娘娘便說,衆梅花之中,就屬這盆黃臘梅最是好看。”
“是啊,這盆最和我心意。”在命如意將黃臘梅捧到她手邊擱下後,韞儀垂目道:“多謝吳公公冒雪過來。”
“公主客氣了,這是奴才該做的。”說着,吳方露出猶豫之色,欲言又止,韞儀道:“吳公公可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吳方輕聲道:“公主,您可是有什麼心事?打您從弘化郡回來後,奴才就很少看到您笑。”
韞儀搖頭道:“我沒什麼,只是擔心父皇罷了,聽着這個月又有一處起義造反,無奈父皇始終聽不進我的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