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氏始終不說話,楊廣眉眼間陰戾之色更甚,咬牙道:“你不願看朕是嗎?好,朕現在就去長生殿將那個孽種給殺了!”
鄭英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趕緊上前阻止,“陛下,萬萬不可,晉陽公主她……”
“滾開!”楊廣一把將鄭英推開,大步往外走去,就在他手觸及殿門之時,身後傳來蕭氏的聲音,“你又想要食言嗎?”
楊廣豁然回身,森然道:“不是朕想食言,而是你逼朕,若不是你當初答應朕,會忘記他,好生陪在朕身邊,朕怎會允許她活到現在,還封她爲公主?!”
蕭氏緩步走到他身前,“但是這十六年來,韞儀視你如親父,爲了你與你的王朝不惜滿身是傷,甚至連性命也可以捨棄,你就沒有一絲感動嗎?”
“朕從未要求她做過什麼,朕要的,只是你,也只有你!”面對楊廣的言語,蕭氏點點頭,帶着深深的無奈與悲哀道:“我明白了,我會如你所願,繼續陪在你身邊,直至你閉目的那一天,陛下!”韞儀是她最大的軟肋,只要前者在一日,她就一日不能擺脫楊廣的控制,哪怕再恨,也只能將之壓在心底。
楊廣知道,這句話蕭氏說得極不情願,但他已是顧不了這麼多了,就算是用再卑劣的手段,他也要將蕭氏留在身邊。
韞儀並不知發生在乾元殿的這一切,在御醫的悉心調理下,她身子已是恢復的差不多了,這日服過藥後,她道:“如意去將那套蝶紋紗緞宮裝取來。”
被喚作如意的宮女驚訝道:“公主您要出去嗎?”
韞儀掀了錦被走到銅鏡前坐下,取過象牙梳一邊梳着頭髮一邊道:“嗯,我想去給父皇請安。”
如意猶豫地道:“可是您的身子還未大好,皇后娘娘說讓您多多歇息,不如過幾日再去吧。”
韞儀笑笑道:“我清楚自己的身子,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再這樣整日躺在牀上,反倒是會躺出毛病來。”說着,她又道:“好了,快替我梳洗更衣吧。”
見她心意已定,如意只得照她的吩咐取來宮裝替其換上,隨後又替她梳了一個歸仙髻,並取過一對鑲鑫點翠纏枝菱花步搖插在髮髻上,垂下長長的紫水晶,耳下則是一對梅花垂珠耳環,爲她本就極爲出色的容顏更添幾分光彩。
一切收拾停當之當之後,韞儀扶了如意的手往乾元殿行去,到了那邊,宮人知悉其來意,躬身道:“請公主在此稍候,待奴才進去通稟。”
“有勞了。”在宮人進去後,韞儀緊張地等在檐下,也不知父皇氣消了沒有,還是說仍在生她的氣,甚至……不願見她?
過了一會兒,宮人走了出來,細聲道:“皇上傳公主進去。”
韞儀心中一喜,在向宮人道了聲謝後,跨過及膝的硃紅門檻走了進去,楊廣正坐在用整塊紫檀木雕成的長案後飲酒,臨窗的小几上放着一個金鴨香爐,金鴨的扁嘴中不斷吐出一縷縷似有若無的氤氳,這香氣,正是楊廣貫用的龍涎香。
韞儀走至殿中,屈膝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壽聖安。”
楊廣眸中迅速掠過一絲厭惡,淡然道:“都好了?”
韞儀恭敬地道:“有勞父皇掛心,兒臣身子已無大礙!”說着,她忽地跪下道:“兒臣今日是特來向父皇請罪的;李淵之事,確實是兒臣擅作主張,但兒臣也是想爲父皇分憂解勞,希望大隋安穩。”
楊廣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後,淡然道:“此事到底爲止,李淵該生還是該死,朕自有主張。”
“是。”韞儀應了一聲,微一咬脣道:“另外,兒臣還有一言。”
楊廣再次斟滿酒杯,打量着色澤金黃的酒液,頭也不擡地道:“說吧。”
“兒臣在弘化郡之時,正逢父皇爲第三次征伐高句麗而徵兵,兒臣親眼看到因爲徵兵之故,無數百姓與至親之人生離,老無所依,幼無所養;對於朝廷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停頓片刻,她續道:“父皇,其實高句麗並無犯我大隋之舉,又何必非得派兵征伐,不如……”
“砰!”楊廣將拿在手裡把玩的酒杯重重一擱,冷聲道:“是誰教你說這些的,李淵嗎?”
“這一切皆是兒臣目睹百姓之苦而言,並非他人教授。”韞儀咬一咬牙,繼續道:“其實這些年來,因爲連年征戰,百姓已是不堪重負,如今正是需要休養生息之時,還望父皇體念百姓之苦,免了這場征伐,若將來高句麗當真有犯我大隋之舉,再行征討不遲。”
楊廣撐着長案起身,走到雙膝跪地的韞儀身前,聲音冰冷如霜,“你這是在教訓朕嗎?”
韞儀聽出他話中的不悅,連忙道:“兒臣不敢,兒臣只是希望父皇江山安穩,大隋百姓安居樂業,所以才斗膽……”
楊廣冷言打斷,“夠了,這件事不是你該過問的,回你的長生殿去。”
韞儀身子一縮,下意識地便要退去,然在準備告退之時,腦海中浮現方家的悽況,在她沒看到的地方,不知還有多少個方家爲了逃避朝廷徵召,鋌而走險,
想到此處,她咬一咬,再次道:“父皇,民心所向,就是天下所向;若一味壓迫百姓,只怕民心會變,真到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兒臣斗膽,請父皇三思再三思!”
“放肆!”楊廣臉色陰沉地道:“朕還沒罰你擅自離宮,行刺李淵之事,你倒是先訓斥起朕來了,你眼裡還有朕這個父皇嗎?”
“兒臣正是因爲敬愛父皇,纔會大膽進言。這次離京,讓兒臣看到了百姓生活不易,若是遇到一個有些良心的官吏尚好,否則一年四季辛苦耕作,到最後卻被貪官用各種各樣的名目搜刮了去,自己連口飽飯都吃不上,長此以往,民心必定不穩,如今四處起義,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如果能讓他們吃上一口飽飯,並且與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兒臣相信不會有人起義造反。”她擡頭望着楊廣,懇切地道:“父皇,唯有民心安定,大隋方纔能夠長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