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聽陸縝是這麼個意思後,幾名官員的臉上頓時現出了爲難之色,不覺互相對視了幾眼。陸縝見狀,便又問道:“怎麼,這有什麼難處麼?還是你們還有什麼事情隱瞞了下來?”
“大人見諒,下官自然是不敢欺瞞您的,只是因爲那李鐵柱被帶回後就一直瘋瘋癲癲的,我們擔心他會驚擾到大人哪……”蕭文統忙解釋道。
對此,陸縝只是一笑:“這算得了什麼,本官又不是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書生,什麼風浪沒有見過,還會被一個瘋子嚇到不成?去把人叫來吧。”
見他都這麼說了,蕭文統幾人也不好再作堅持,忙答應一聲,就傳令下面的人,讓他們把那李鐵柱帶到花廳來加以訊問。
過不了多久,幾名差役就帶了名有些癡呆呆的漢子走進了花廳。在看到幾名官員後,此人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下坐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卻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大有旁若無人的風範。
“大人,平時他就是這般模樣,下官等雖然請了城裡的大夫爲他診治,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陶雍有些無奈地解釋了一句。
陸縝點了點頭,這纔來到那李鐵柱跟前,仔細打量了對方几眼。發現其皮膚黝黑粗礪,雙臂肌肉虯結,一看就是多年經受風吹日曬,從事辛苦勞作才練就的身板了,倒是與其出海船工的身份相合。於是便點了下頭,湊到對方跟前叫了一聲:“李鐵柱!”
本來正自顧說着話的李鐵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稍微有了些反應,略皺了下眉頭,才擡頭看了過來,似乎是有些疑惑的樣子。這時,陶雍又解釋了一句:“他有時候還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有時候又對此沒了印象。”
“李鐵柱,你可知道自己爲何會在這裡?”陸縝繼續試探着問對方道。但這一回,李鐵柱的迴應就只有茫然的眼神了,不知是無法作答,還是乾脆連他這句話都聽不懂了。
陸縝見狀,知道旁敲側擊什麼的對他是完全無用,便索性單刀直入:“我來問你,到底在海上發生了什麼?爲何那些商船會全部失蹤,你又爲何會被海浪衝到岸上來?”
聽到這話,李鐵柱先是一呆,隨即臉上癡呆的模樣便被惶恐所取代,猛然就叫了起來:“不要過來……妖怪……骷髏……你們不要過來……啊!”他一面說着,一面雙手亂揮,兩腳也跟着亂蹬,似乎是在抗拒着什麼,隨後更是抱着頭,縮成了一團,篩糠似的抖動起來,口中只喃喃地念道:“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這分明就是受到驚嚇後神志失常的表現了,顯然之前在海上他遭受了極大的恐嚇。陸縝不禁皺起了眉來,稍作猶豫後,還是伸手一拍他的肩頭,柔聲道:“李鐵柱,你別怕,只要你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道出來,官府一定會爲你做主,幫你們報仇的!”
似乎是他這話起了一定的效果,本來抖成一團的李鐵柱的身子竟有些平靜下來了,頭也跟着再度擡起。就在大家心下一喜,以爲陸縝就要成功時,他突然就是一聲尖叫:“你們走開!呀——!”竟陡然發力從地上彈了起來,直接一頭撞向了陸縝的小腹,雙手也跟着迅速伸出,直朝陸縝的脖子掐去。
這一下變故來得實在有些突然,就連陸縝本人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地一閃,卻終究沒能避過去,那兩隻黝黑又充滿了力量的大手就要觸及到他的脖子了。這讓在場的所有官員都跟着發出了一聲驚呼,心臟跟着就是一拎,要是衛誠伯在此出了什麼差錯,他們的罪責可就大了。但他們離着陸縝二人可還有段距離呢,根本就是鞭長莫及哪,只能是驚呼出聲,卻救不了人。
好在,身邊還有姚乾等幾名下屬一直陪着,就在李鐵柱猝然發難時,姚幹便已一個箭步上前,手一擡,便在對方的手接觸到陸縝的脖子前架在了兩人中間,砰地一下,就把撲上來的李鐵柱給擋了回去。而後,他更是一拉陸縝,將他火速拉到了身後,以防其再次攻來。
與此同時,其他幾名錦衣衛也飛撲了過來,幾隻手火速探出,一把就扣住了李鐵柱的肩膀和手肘等關節處,一發力間,就直接卸了他的關節,並把他按倒在地,任他如何掙扎,都無法從他們的控制中掙脫出來。
直到這時候,衆官員纔算緩過神來,趕緊紛紛起身跑到陸縝跟前拱手謝罪:“大人沒受傷吧,是下官等思慮不周,居然讓大人受了驚嚇,險些都要傷在這瘋子手裡了……”
陸縝本人倒頗爲鎮定,連臉色也保持着原來的模樣,只一擺手道:“這怪不得你們,是本官自己不夠小心。把他放開吧,他應該也不是有心要傷我的。”後一句自然是對手下人說的。
幾名錦衣衛忙答應一聲,這才放開了李鐵柱,站回到了陸縝身後。不過後者身上的關節已被卸脫,此時即便無人按着他,也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從地上起身了,只能一面嗬嗬地叫着,一面在地上翻滾,嚇得那些官員又是一陣走避,生怕他傷到了自己。
陸縝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看來此人身上確實是問不出什麼頭緒來了。他所受的驚嚇確實很大,以至徹底亂了心智。”
“是啊!”陶雍稍微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大人,非是下官危言聳聽,此事實在過於蹊蹺了。那行兇之人怎麼就敢對我官府的商船下手,而且還屢次得手。又能把那麼多隨船的護衛全給害死了,最後只留下這麼一個活口。而他又變成了這般模樣——下官是實在無法理解怎麼就能把個成年男子嚇成這等模樣了,唯一的解釋,似乎就只有……只有……”
“只能把這一切歸咎到鬼神上去了麼?”陸縝幫他把話給補全了。
陶雍有些無奈地點點頭:“除此之外,下官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理由來解釋這一切了。”
“是麼,真就只剩下這麼一種解釋了?”陸縝臉色微冷,似有些不滿地看了他們幾個一眼:“想必各位最近也都是這麼認爲的吧?”
幾人看得出陸縝對這一說法是很不以爲然的,但還是低頭不語,給他來了個默認。這讓陸縝不禁冷笑起來:“各位大人也都是寒窗十載才當上的朝廷命官,也都是學的聖人之說,今日怎麼就對此無稽之談深信不疑了呢?真有鬼神,他爲何會對我出海的商船下手,這其中會有什麼說法不成?”
幾人自然是不可能回答的,只在心裡嘀咕,即便是聖人也沒有否認過世間確有鬼神哪。至於那鬼神爲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就不是自己等凡人所能知曉了。
陸縝掃了他們一圈,終究只能嘆息一聲:“此事一定另有內情,本官既然到了這裡,就一定會將其查個水落石出。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此事就先放着,等明日,本官再看看有什麼辦法查出真相來。”
“是是,大人,下官已經讓人在館驛裡爲您準備好了住處,是否現在就過去?另外,在本城的燕子樓裡,下官也已準備下了爲大人接風的酒宴,還望大人賞光。”見陸縝暫時放過了此事,蕭文統總算是鬆了口氣,便趕緊巴結地說道。
不想陸縝卻擺手拒絕道:“不必了,本官自有去處,今日怕是沒空赴這接風宴了。”
“啊……大人,這都是下官們的一點心意哪……”衆官員不禁有些慌了,以爲自己的看法惹得上差生氣了呢。
陸縝便出言解釋道:“本官不是不肯給你們面子,實在是因爲另有長輩要看哪。我那岳家就在這蘇州城裡,我既然來了,總不能去遲了吧?”
一聽是這麼個理由,衆人總算是理解了:“大人說的是,那就改日再爲大人接風吧。”
隨後,陸縝幾人就在衆官員的陪同下出了市舶司衙門,重新登了車後,纔在他們的恭送下緩緩往前駛去。直到與他們拉開距離後,陸縝才與隨在車旁的姚幹道:“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這個……此事確實充滿了蹊蹺,大人真覺着是人爲而非鬼神作祟麼?”姚幹有些不怎麼確信地問道。
“呵呵,雖然看着有些怪異,可越是如此,很可能越是有人在從中裝神弄鬼。”陸縝冷笑一聲:“你不覺着這次的事情與幾年前的那次很像麼?”
“大人是說……”經他這一提醒,姚幹才回過味來:“當初在京城白蓮教假託什麼五行七星斫龍陣的案子?”
“正是此案了,當初看着不比現在要更像鬼神所爲,結果還不是人在搗鬼?”陸縝哼了一聲。
“那,這些官員又爲何會一口咬定此事爲怪力亂神呢?”姚幹依然有些不解。
“這個就更好解釋了,因爲只有把這一切歸咎到虛無縹緲的鬼神上頭,他們的罪責纔是最輕的。而且要是查不出來,他們也不用擔負什麼責任。”陸縝一語就道破了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