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白日漸短。這還沒到酉時呢,天色已徹底暗沉了下來。之前聚在宮門前,打算面聖奏事的諸多官員也已相繼散去。看着已經冷清下來的外頭,禁軍統領陳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來。
片刻後,他才穩住了心神,衝自己的幾名下屬下令道:“時辰差不多了,這就關閉宮門吧。我先帶人在宮裡巡視一圈,你可給我看好了。”
“卑職遵命。”這名下屬也是神色肅然,微帶了幾分激動地抱拳應道。作爲曹吉祥此番大計中的關鍵人物,他們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可即便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真當事情臨頭時,這些將士心裡依然有些發怵,這從他們略有些僵硬的神情裡便可看出幾分端倪來。
隨着一聲聲號令下達,一扇扇沉重厚實的宮門就在一陣吱呀聲裡緩慢關閉,將整個紫禁城與北京城裡的其他一切人等隔絕了開來。
作爲天子住所,大明天下最要緊的所在,這紫禁城的城牆和城門都不比北京外城要低矮,所以只要一經關閉,就算外頭真有千軍萬馬突然造反攻殺過來,以此地利,以及城中禁軍的兵力也足以守上很長一段時間了。當然,要是反過來,一旦裡頭的禁軍突然發生叛亂,外面的羣臣和京營兵馬想要營救怕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聽着身後城門閉合時發出的動靜,陳襄猛握了一下自己的拳頭,這才大踏步地直往前走去。此時宮裡已經安靜下來,白天到處走動做事的太監宮人也都各自回到住處了,這讓本來就挺空曠的皇宮變得越發幽靜。如此環境,讓陳襄的心又是一緊,腳步也不自覺地比之前又快了三分。
很快地,他就來到了曹吉祥跟前,將一切就緒的情況如實稟報了過去,隨後又有些遲疑地說道:“曹公公,你真打算就在今日發動麼?”
曹吉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不忙着回答,而是突然問道:“今日你們擋下了多少想要入宮見陛下的臣子哪?這其中可有錦衣衛的陸縝?”
“公公恕罪,來的官員太多,末將可記不住數字。不過那錦衣衛的陸縝確實在半個多時辰前來過,卻被屬下人等給擋了回去。”陳襄趕緊回答道。
“嘿,做得好。”只要想到陸縝,曹吉祥心裡除了恨意外,還多了幾分的忌憚。這傢伙確實是個不能叫人省心的,不但掌握着錦衣衛這個可怕的組織,而且爲人還很是難纏,總是壞了自己的好事。相比起來,倒是那個名頭更大,在朝野間享有盛名的于謙更好應付了。
要不是陸縝突然出手,早在幾年前,自己說不定就已能借南京魏國公的勢力把朱祁鈺那個昏君從皇位上趕下去了。可結果,正是因爲他突然出現在南京,把整盤計劃全部打亂,讓自己只能繼續蟄伏。
而在吃過那一次大虧後,曹吉祥變得越發謹慎,之前還生出了先把陸縝這個可能礙事的傢伙除掉的打算,併爲此與石亨等人一齊佈下了針對他的舞弊一案。
結果,陸縝本來都被關進天牢,就要被徹底定罪了,結果竟又讓他得以脫身脫罪,最後甚至還反打一把,將他的幾個盟友徐有貞和石亨都給拖下了水。好在徐有貞當時因爲考慮到自己的名聲,並沒有將實情全盤托出,才讓曹吉祥得以保障自身安全,策劃新一輪的計劃。
而之前的失敗,也讓曹吉祥越發的忌憚起陸縝來,哪怕今日的這場計劃幾乎看不出什麼破綻來,他也在此時還忍不住問了一嘴陸縝。
“雖然他得到皇帝的信任,但終究只能算是一個外臣。只要咱家打出了天子旨意,他就休想進得皇宮。而等他知道事情有變時,一切都已成定局,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心裡想着這些,打消着最後的那分顧慮後,曹吉祥才正色看向陳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吧?”
“公公放心,幾處宮門已經全部換上了忠於公公的人手,即便有外臣發現不妙前來,也不可能入我皇宮半步。”陳襄趕緊作答。
聞得此言,曹吉祥滿意地一點頭,隨後又問到了自己最關心的位置:“那乾清宮方面呢?”雖然天子病重,看着已不會有任何的威脅,但他終究是這皇宮的主人,自然還是要提防個萬一。
“末將已派出人手將通往乾清宮的各條道路都鎖住了,即便聽到什麼動靜,那裡的人也別想出來,更別提離開皇宮通風報信了。”
“好。你我下半輩子的成敗富貴就在此一舉了。今日入更之後,你便率一隊人馬,去南宮將陛下接出來,然後再隨我同往乾清宮,逼着朱祁鈺退位,將皇位歸還陛下!”曹吉祥說話間已倏然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來,下達命令道。已到了最後關頭,他的稱呼也突然就變了。
雖然有所心理準備,可在聽到這最後一句吩咐時,陳襄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這才躬身抱拳:“末將領命,公公就請等着好消息吧!”在得到允許後,方纔退出門去,精神抖擻地去安排接下來的事宜了。
一切看似都在他們的掌握中,但該有的準備還是要有。兵馬什麼的都得調派定了,以防某些人會不遵號令,又或是一干忠心於朱祁鈺的護衛會來個狗急跳牆。
看着這名下屬離開後,曹吉祥一手撫摸着那本《孫子兵法》,目光卻落到了外頭那灰沉沉的天空上:“想必用不了多久,石亨方面也會有所動作了吧?以他的頭腦,應該很清楚想要功勞,就得更早一步控制京城那些官員的府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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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吉祥所推斷的那樣,此時的京營之中,石亨已經開始有所舉動了。
隨着鼓聲陣陣,一名名將領神色肅然地來到了他的面前,等候着石大帥發號施令。
在穩了穩心神,舔了下有些發乾的嘴脣後,石亨纔開口道:“本帥剛剛纔得到一個重大的消息,就在今夜,我北京城裡將有一場大亂爆發。我京營大軍守城有責,是斷不能容許京城出亂子的,所以諸將聽我號令——”
衆將一聽這等說法,也都是猛一陣的激靈,這才按捺住心頭的惶惑,上前一步應道:“末將聽令!”
“蕭陵,你帶本部人馬前往城南,將那裡的道路全線封鎖,今晚無論是官是民,哪怕是內閣輔臣,六部尚書,都不得踏上主街半步,不然你就提頭來見!”在發下這一道號令的同時,石亨已把一支令箭拋了過去。
那個叫蕭陵的將領雖然面上閃過了一絲疑問,但還是迅速一把抓住了令箭,抱拳應道:“末將遵命!”
石亨口中不停,又點了一名將領的名字:“樑靖,你率本部人馬趕去城西,一樣是守住各要道,使城中人等不得上街……”
隨着一聲聲號令下達,一支支令箭拋出,軍中將領紛紛都接下了自己的職責。雖然不少人都看出了一些問題,好像石大帥所下達的命令與撲滅城中可能存在的叛逆沒有太大關係,反而可能會因此助漲了那些傢伙順利行事,但他們卻並沒有真敢提出異議來。
因爲經過這數月的拉攏和打壓,石亨已經完全在京營之中樹立起了自己說一不二的威信來。只要有不遵其號令的下屬,一早就被驅趕出京營,發往別處,又或是直接嚴刑打死了。所以此時還能在京營裡的,就都是唯其命令行事的下屬。
等帳中的將領一個個都遵令而去,最後就只剩下了石彪一人還留在石亨面前。這一結果,倒讓石彪心下有些忐忑了,爲什麼自己叔父不給自己頒佈軍令,莫非是自己之前的行爲被他看出什麼破綻來了麼?
正當石彪深感惶恐時,石亨突然開口:“彪兒……”
“啊……大……叔父有何吩咐?”他是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稱呼自己的小名,這在軍營裡幾乎從未有過哪。
“我們老石家的生死存亡就看今朝了,叔父這裡有一樁最危險難辦的差事要交給你。只要你能把這差事辦好了,則必是首功之臣。”石亨很是鄭重地說道。
“侄兒一定全力以赴,還請叔父下令吧。”石彪這時已經稍微定下了神來,趕緊應道。
“我要你這就帶兩千神機營的人馬趕往東城錦衣衛鎮撫司,將裡頭的錦衣衛給我全部拿下了。只要他們敢有反抗的,就一舉殲滅,不必有任何的顧慮!”石亨這才道出了這一號令。
跟曹吉祥一樣,在陸縝手裡吃過不少虧的石亨也早把對方當成了最大的威脅。而與曹吉祥不同的是,他更果斷,決定就趁着今夜便將錦衣衛一網打盡!
石彪聽到這到命令,明顯露出了驚訝之色。直到自己的叔父拿目光盯向自己,他才猛地醒悟過來,趕緊猛一擡頭:“侄……末將遵命!”
“你去吧,叫他們帶上了火槍,此戰務必要取得全殲大勝!”石亨又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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