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姚幹撲倒的陸縝擡眼就瞧見了一根拇指粗細的竹箭射穿了衍衝道人的身體,泊泊的鮮血順着箭桿直往外淌,讓他的心陡然就揪緊起來。
姚乾和趙傑兩人則是死死地把他擋在了身後,刀已出鞘,目光緊盯着那依然破損的後窗,提防着可能射進來的第二支箭。
在片刻的沉寂後,一聲痛哭便在房內響起:“師父!”卻是小道童明月終於回過神來,在看到自己師父重傷後,心慌意亂下再顧不上其他,直接就撲了上去。
而趁着他這一動的當口,姚幹迅速伸手,把跟前的桌子直接掀翻,擋在了陸縝身前,如此就算再有冷箭射來,也能護他周全了。與此同時,他又足下發力,身子已朝後窗處彈射出去,在丟下一句:“老趙保護好大人!”後,人已撞破窗櫺,掠出了房來。
其實這一耽擱間,陸縝的安全已經有了保障。因爲這番變故已然驚動了外邊那些個錦衣衛,他們在一愣下,也火速破門而入,在看到衍衝中箭,房內桌椅翻到的狼狽模樣後,也在大驚下抽刀上前,圍在了自家都督跟前,確保他不會遇襲。
直到這時,陸縝才從地上站起身來,臉色有些發青地看着面前還在微微發顫的衍衝,心裡充滿了驚怒!對方居然早早就在此處設下了刺客,要不是自己運氣稍好一些,恐怕被射中要害的就不是衍衝道人了。
可即便如此,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好消息,他還沒從對方口中問出關鍵答案來呢。想到這兒,陸縝已趕緊湊了過去,問正查看老道傷勢手下:“他的傷重麼?”
“這一箭已傷其心脈,只怕是……”這位心有餘悸地回了一句,卻讓陸縝的心更是一緊,直到衍衝突然輕輕地嘆了聲:“貧道……早算到了近日會有此死劫,卻是應在了今日……”
“道長……”陸縝有些自責地上前一步,滿臉的愧疚。因爲他覺着是自己害得對方中箭,要不是自己來這白雲觀裡打聽消息,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衍衝卻輕輕搖頭,一面吐着血,一面道:“這都是天意……是貧道這次想要泄露天機,纔會有此劫難。”
“天機?什麼天機?”陸縝趕緊問道,他看得出來對方已撐不了太久了。
“五行之局只是開始,斫龍陣纔是他們的真正目的所在……”
“什麼斫龍陣?”
“大人,你看到的五行雖是案子之裡,但其實外才是內,五行爲體,七……”老道說到這兒,身子突然一震,聲音就斷了。
“七什麼?”陸縝知道對方要說出關鍵點了,就趕緊伸手一推對方,急促地問道。結果這一推之下,衍衝的頭一歪,徹底沒了動靜,卻是就此斃命。
“師父……”一邊的明月見此再次跪地痛哭起來,而陸縝也是一臉的糾結與茫然,事情只差一線,怎麼就沒能讓他把內情說出來呢?這個七到底指的是什麼?什麼叫五行爲體,什麼叫外才是內?一時間,他的整個腦袋都亂作了一鍋粥,沒能有一點頭緒。
直過了好一會兒,姚幹才有些悻悻地趕了回來。趙傑見他兩手空空,沒能帶着犯人,便了然地問道:“沒有收穫麼?”
“我追出去時,只看到了一條人影逃離,追了三五里地,結果還是讓他跑了……”說着,他又看了陸縝一眼,抱拳低頭道:“卑職辦事不力,還請都督責罰。”
陸縝這才收攝了心神,擺了下手:“罷了,對方早有準備,自然想好了脫身之策,追不上也不是你的責任。何況要不是你及時反應過來相救,恐怕本官都難免損傷,所以論起來你不但無罪,反倒有功。”
“大人過譽了,屬下慚愧。”姚幹說着,目光一垂,又落到了衍衝的屍體上,隨後臉色就是一變:“這是竹箭?”
陸縝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把深深射入衍衝胸口的箭支拔了出來,所有人這纔看得分明,這確實是一支完完全全的竹製箭矢,連箭頭都是用刀削尖了的。
這下,連趙傑都變了臉色:“難道說五行殺人中的最後一環木,指的就是這個?”作爲參與到本次案子裡的一員,他當然已對五行相生的說法有了瞭解。
陸縝仔細看了看這支竹箭,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竹也算是木的一種了,看來應該就應在了這場刺殺上了。那兇手的目的也就徹底達成了。”
以火燒死了蔣充,用糧食活埋了徐同舟,用刀殺了孫方,井水裡淹死了陳式,再加上今日死在竹箭之下的衍衝……火土金水木,五行相生的整個儀式已經徹底完成!
在明白這一點後,包括陸縝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覺打了個寒顫,感覺到事態已經極其嚴重了。哪怕陸縝算是個無神論者,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不怎麼信,可在看到對方如此處心積慮也要把這五行殺局給做圓滿了,也不覺心生寒意。
“都督,咱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一衆下屬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此時只能指望自家大人了。
陸縝在深吸了兩口氣,把心頭的惶惑按壓下去後,才說道:“我還是認爲這不過是那些賊人在裝神弄鬼。哪怕這個所謂的五行殺陣真讓他們做圓滿了,這天還不是照樣亮着麼?也並未現任何異象啊。所以你們不要因此就感到慌亂,只要繼續尋找線索往下查就是了。他們做了這麼多事,殺了這麼多人,總會留下破綻來的!”
“至於現在,先回鎮撫司。”陸縝說着,又掃了一眼旁邊還跪在衍衝跟前的小道童明月一眼,吩咐道:“叫人好生安葬了衍衝道長,把明月送到其他道觀裡好生安置了吧。”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老道死前所提到的什麼斫龍陣,這個名字聽着就叫人心下不安,所以得趕緊回去找找相關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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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五行殺陣居然讓他們做成了?”在聽了陸縝他們的講述後,崔衡一臉不安地反問了一句。
陸縝看了他一眼:“是啊,對方總能快我一步,早早做好了佈置,真是叫人沮喪。”頓了下後,又道:“你可聽說過有叫什麼斫龍陣的東西麼?”
“斫龍陣……”崔衡深深地皺起了眉來,半晌後才身子一震,擡頭時,眼裡明顯帶了幾分的惶恐。陸縝一見,就趕緊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下官早些年確實聽人提起過,聽說乃是古時候一種極其詭異而強大的秘法法陣。須得借天地之力,才能發動。而一經發動……”說着,他又頓住了。
“一經發動又當如何?”
“一經發動,便有斫龍之威,可把……天下至尊給害死……”後面幾個字說得很輕,說完後,崔衡又是一顫。
這回就是陸縝臉色也顯得有些發白了。天下至尊,在如今這大明朝,在這北京城裡自然只有一個人了,那就是當今天子朱祁鈺!
“斫龍……”陸縝口中唸叨了一聲,也就明白了過來,皇帝又稱爲真龍天子,這斫龍陣要斫殺的,不就是這條龍了麼?
“只是這陣法聽說極難發動,有着諸多限制,而且更是失傳多年,那些賊人怎麼會懂得用這個?”崔衡隨即又有些疑惑地道。
陸縝卻搖頭道:“現在不是追究他們爲何會懂得這一陣法的時候,最關鍵的,是如何阻止他們真正發動斫龍陣!”即便陸縝再不信鬼神,可在對方強行把五行殺陣完成後,心裡也不覺有些擔心了。
雖然後世很容易就把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都歸爲了迷信,但誰能保證這天下之大就沒有能借天地之力來達成某個目的的手段呢?有些事情,身在局中,就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了。
“這個……下官可就不得而知了。”崔衡滿臉的茫然,他只是對這等東西有些興趣罷了,又怎麼可能真瞭解箇中隱秘呢?更別提斫龍陣這樣只聞其名,遺失數百年的古老陣法了。
“這卻如何是好?難道要滿京城地尋來道士,跟他們打聽相關之事麼?”陸縝苦惱地皺起了眉來:“可這麼一來,勢必引起京中恐慌,這亂子可就大了。”
“這當然是不成的,尋常道士所會的只是些煉丹訛人之術……也只有衍衝這樣的道法大家才能瞭解這些古時候的秘法。只可惜,他卻已遭了毒手……”崔衡忙搖頭否定道:“而且照五行殺局已成來看,那些賊人很可能快要把這斫龍陣驅動起來了。”
陸縝這下真是坐不住了,起身就在堂內踱起了步子來:“難道我北京城裡就找不到第二個如那衍衝般懂得這些道法的人了麼?”
“道法……術數……”崔衡口裡唸唸有詞,突然兩眼一亮,叫了起來:“有了,或許他們能幫上忙!”
“什麼人?”陸縝急忙頓步,轉身來到他跟前,急聲問道。
“欽天監裡的官員!”崔衡立刻道出了自己的答案:“那裡藏了千年以來流傳下來的各種道藏秘典,說不定那裡有人會知道相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