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斗轉星移。倏忽間,秋冬過去,再度春臨大地。大明朝的年號也悄然從正統十四年翻到了全新的景泰元年。
大明帝都北京城一如以往般的繁華熱鬧,就彷彿那場戰亂從未曾發生過,只有那城門城牆處留下的斑駁傷痕,向着往來的行人訴說着那段危險的歲月,讓有心之人駐足憑弔。
民間的一切看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蒙人退卻之後,前者被勸進城來的鄉鎮百姓已重回家園,縱然有一些家園被毀的,此時也由官府牽頭爲他們重新修建起了屋子。而趁着春日到來,田間地頭多是忙於耕種的農人,哪怕曾遭受苦難,當一切塵埃落定,他們依然得爲自己的生活奔忙。
只有官場,這短短半年多的時間裡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不光是體現在朝廷年號的更迭上,更體現在諸多官員的替換上。
在北京保衛戰勝利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又有大批官員因受王振罪行的牽連而降職甚至丟官。之前皇帝所以沒有完全擴大打擊面,還是爲了穩定考慮,畢竟那時他纔剛即位,根基不穩,同時還有強敵在外虎視眈眈,朝廷是斷不能再生內亂了。
可在取得一場大勝之後,朱祁鈺這個新天子算是徹底坐穩了龍椅,如此自然再沒有了任何顧慮。一場比初登位時要嚴厲得多的清洗隨之展開,無數心存僥倖的王振黨羽紛紛落馬,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飽受排擠迫害,甚至曾被陷害丟官的朝廷官員。
這場清算可不止在京中推行,甚至還擴散到了全國各地,但凡是曾靠着巴結王振才坐上位置的,只要有人告發,又能拿出真憑實據的,那就難逃懲處。雖然這其中難免有被冤枉的,可總體來說還是讓官場的風氣爲之一肅。
尤其是京城裡,隨着廠衛勢力大削,文官集團的勢力便已漸漸擡頭,那些御史言官們更是以敢說真話,敢作批駁爲榮,就是天子和那些朝中重臣,都經常成爲他們彈劾的對象。
雖然從歷史的眼光來看,此風斷不可長,長此以往必然會出現臣強君弱,最終君臣對立的結果,但至少目前看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當真做到了君明臣直,衆正盈朝,大有盛世之氣象了。
當然,言官們雞蛋裡都要挑出骨頭來的做法總是有錯漏的地方。比如之前紫荊關的守將孫祥,明明是苦戰至最後一刻爲國捐軀的英雄,可在這些言官的彈劾裡,他當時就成了膽小畏死,並最終導致關城被破,北京陷於險地的最大罪人。一時間,甚至都有好多的聲音提出要抄其滿門,罪延子孫。
幸虧這時候有兵部的于謙和陸縝兩人爲他說話,並把從紫荊關逃出來的兵卒的證詞拿出來,再加上喜寧這個大罪人的承認,終於爲這位功臣洗刷了冤屈。
不過其他一些人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總歸是有不少倒黴的官員因言官的彈劾而吃足了苦頭,就是風頭正健的兵部侍郎陸縝陸大人,最近也因爲一些小事被人彈了個滿頭包,最終只能暫時閉門謝罪,不敢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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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的匾額高懸在府邸門前,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爍着金光,讓不少從他門前經過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張望兩下,同時小聲地議論幾句什麼。
一個只在朝中任官不滿十年,且還不到三十歲的人居然靠着種種機緣成爲了當朝手握重權的三品大臣,其本身的話題性已足以讓許多人感嘆不已了。這是多少官員窮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哪,可他居然輕輕鬆鬆就坐上了這個位置。
而更讓人感到眼紅的,是這陸府還是天子御賜的宅邸,其規模幾乎都可以和伯爵府相當了,而位置也在離皇城不過三四里地的西城,周圍多是達官顯貴,只此一點就可看出咱們的陸侍郎那是深得天子寵信了。
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天子,一個同樣歲數的臣子,兩人關係如此密切而相得,讓不少人都相信,或許用不了多久,陸侍郎就會成爲朝中一人之下的存在。
不過,此時要是有人能偷進到陸府後院裡看上一眼,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爲咱們風頭正盛的陸縝陸侍郎,此刻正滿臉堆着巴結討好的笑容,正爲兩個華服女子端茶遞水,賠着小心說話呢。看他這狗腿的模樣,就彷彿他是這兩個美麗女子的下人一般。
事實上,這兩女和他的關係可要密切得多了,她們正是陸縝的妻子——楚雲容和雲嫣。
北京一戰終結之後,陸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趕去蘇州把二女重新接回身邊。去年十一月中旬,她們便乘船沿運河重新回到了北京。
不過在剛碰面後的互相問候之後,兩女對陸縝的態度可就變得有些惡劣起來了,總是對他不理不睬的。哪怕是曾經溫柔小樣的雲嫣,這一回也和自己姐姐站在了同一陣線,在家裡就沒怎麼給過陸縝好臉色看。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陸縝他在明知道自己會身陷險境的時候居然把她們給送離了京城。而且,當時他可是和她們說好了的,若真有什麼危險,他一定會辭官回蘇州去陪伴她們左右。
可結果呢?他在北京和蒙人作戰,身在南方的兩女在知道北京的情況後更是爲他擔驚受怕了好多日子,生怕某日裡就會有噩耗從北方傳回來。
這種煎熬的日子持續了足有一個多月,兩女心裡是既有擔憂,又有埋怨。尤其是在回到京城見了陸縝後,她們更是嗔怒不已:你有了危險就把我們送走,現在升了官了又把我們接回身邊,真當我們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勢利女子了麼?這也太傷人了。
爲此,兩女在來到京城後竟拒絕住進御賜的宅邸之中。是陸縝好說歹說,賠了各種不是,說了各種好話,並做了相關保證之後,才把她們重新接進府中。
不過隨後兩女對他的態度依然是不冷不熱的,讓陸縝着實頭疼了一陣。直到過完了年,纔算是重新哄得她們開心起來,只是在後院的地位,咱們的陸大人卻是一落千丈了。
往往當只有三人在場時,陸縝就成了那個被兩女使喚得團團轉的小廝,不但要爲她們端茶遞水,更得負責給她們講笑話逗悶子,全無半點三品高官的樣子。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都要成爲天下人的笑柄,夠諸多言官彈劾他了。
若是換了個官員,就算只是個尋常七品小官,對此也是絕不能忍的。但陸縝卻並未因此動氣,反而覺着這是在忙碌的朝政之餘的調劑,真正做到了甘之如飴。在他身上,全然沒有半點家中老爺的氣勢,有的只是後世好男人的好脾氣。
其實兩女早就不再生他的氣了,只是發現這樣的關係似乎更有情趣些,這才保留了下來。只要到了後院沒有其他奴僕在場,她們便會撒嬌似地支使陸縝爲其服務,然後三人說些笑話,倒也輕鬆自在。
此時,雲嫣便半倚在繡榻之上,指着前頭的一疊糕點道:“陸郎,我要吃那個。”
“得令。”陸縝忙屁顛屁顛地走過去爲她捻起一塊糕點,還輕輕送到其嘴邊,看着她咬下一口後,便又湊到了自己嘴邊咬了一口吃下。
楚雲容一看,忙也開口:“陸郎,我口渴了。”
“好的。”陸縝又趕緊過去,爲她倒了杯香茶,拿嘴吹涼了後,才送到其嘴邊,喂她喝了下去。
被陸縝這麼伺候着,兩女的臉上盡是幸福的模樣,覺着要是時間一直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只可惜,世上的事情並不能如人所願,就在他們膩歪在一塊兒你儂我儂的時候,一聲輕輕的咳嗽突地從門外響起:“老爺……”
陸縝聞得聲音,趕緊把身子一正,兩女也紛紛坐直了身體,隨後才道:“進來吧。”
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胖胖的臉上透着精明,正是如今這陸府的後宅管事玉嫂。
現在的陸府佔地七八畝,足有前後七進,自然不可能再只有大貓小貓兩三隻了。陸縝作爲堂堂朝廷三品侍郎,身份擺在這兒,自然也不可能再過着孑然一身的日子,所以府上也就多了數十名家丁奴僕,另外,還有內外管事各一人,如今的陸家也算是大戶人家了。
其實玉嫂早就知道自家老爺和兩位夫人私下裡的這點事情了,雖然心裡多次覺着有失體統,但表面上可不敢表露半點,甚至每次進屋前都會先咳嗽了提醒一聲,以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在來到三名主人跟前後,玉嫂又彎腰福了一禮,這才道:“老爺,前頭祥叔差人報信,說是有個叫陸仁嘉的在外求見,他說是老爺的親戚。”
“嗯?是他?”陸縝眉頭微微一皺,這位怎麼會在此時進京來見自己?是因爲遇到了什麼麻煩事,還是因爲聽說自己升了官,所以想來求取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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