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接連的變故嚇懵的可不光只有蒙人,華顯所率的這一千多人也都愣在當場,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這起落實在來得太快,剛纔還在擔心北京將被韃子攻破呢,轉眼間就是一場反殺。而突如其來的火炮齊射更是叫人做夢都想不到,即便他們本身就是神機營的將士,也沒有過這等拿火炮轟擊蒙人騎兵的念頭。從結果看來,這確實是一招針對騎兵的殺手鐗了。
等回神之後,華顯心裡不覺生出了一個念頭:莫非那陸縝當真知道城中有此安排,所以才篤定此戰我們必能得勝?要真是如此,自己強行帶這些人趕來倒真是做錯了……
在面色一陣紅白相間之後,華顯終於把這個古怪的念頭拋到了腦後,猛地揮刀往前方黑壓壓的蒙人大營一指:“將士們,破敵立功正在此時,殺呀!”既然已經錯誤地來到這兒,那就儘自己的本分,幫着大軍殲滅韃子吧!高喊聲裡,他已率先拔步衝了過去。
其他將士聞聲也終於從剛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一個個滿臉興奮地跟在自家指揮身後,嗷嗷叫着,端着火槍,揹着大刀就朝着側前方的蒙人軍營掩殺過去。
蒙人的大營這時候依舊是寂靜一片,雖然華顯他們的來勢洶洶,動靜也很是不小,可卻幾乎沒有出來迎擊的。因爲這一回,也先是把一切都賭在了對北京的猛攻上,而且他也不認爲還有明軍會出現在自己邊上。
但事實卻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教訓,華顯愣是帶了一千多人就殺了過來,而且他們本來就有偷襲蒙人營地的打算,所以不但身上帶了兵器,還藏了一些引火之物。此時在沒有任何阻攔的情況下殺到蒙人營地跟前後,他們便迅速點起火來,把一座座的帳篷,以及其他物資都給點燃了起來。
只片刻工夫,蒙人營地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留守其中的那幾百人頓時叫嚷着跑了出來,卻正遇到了惡狠狠撲來的華顯所部,二話不說,先是一陣火槍齊射,隨後衝到面前又是一陣亂刀飛砍,把這幾百徹底亂了心神的蒙人殺得全無半點招架之力。
正遭受火炮與明軍騎兵雙重打擊的蒙人的軍心此時已然崩潰,他們甚至都沒有了再與明軍硬碰硬的勇氣,全都撥轉了馬頭想要返回大營。也先並沒有阻止這一點,因爲他覺着,或許退回到營地裡,靠着那裡的地勢,還能再穩一穩局勢。
可誰知,他們才一往後跑,就看到了營地裡居然也升騰起了大片的火焰,隨後那裡也傳來了陣陣炒豆般的槍聲以及喊殺聲。再遲鈍的人,也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了——自家大營居然也被明軍給攻陷了!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怎麼可能?明明他們的大軍之前一直被圍困在北京城裡,怎麼會突然多出一支人馬偷襲自家的營地,而且居然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也先是真個難以相信和接受這樣的結果了。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再難接受也只能接受。至於其他蒙人,此時已徹底陷入到了絕望,最後的一線鬥志也隨着大營起火而徹底消散,他們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逃命,逃出明軍的包圍和攻擊圈。
一時間,在這片夜幕之下,數萬蒙人騎兵如散沙般各自奔逃,他們一個個都把身子死死貼在馬背之上,手中的兵器早已不知扔去了哪裡,只是死死抱着馬脖子,催動着駿馬更快速地向前奔馳,從而好讓自己離死亡更遠一些。
至於身後追殺他們的明國騎兵,他們是根本顧不上抵擋了,只求逃命。尤其是當後頭又有一陣火炮聲傳來後,他們就顯得更加驚慌,不顧惜馬力地全力衝刺起來。
這時候,明蒙雙方騎兵的馬上工夫終於分出了高下。雖然大明騎兵已經全力追擊了,可雙方間的距離還是一再地拉遠,而且因爲騎術不夠精湛的關係,全力策馬向前的他們甚至連彎弓射箭的動作都做不出來,最終只能看着敵人一點點遠去,鞭長莫及。
可即便如此,明軍依然斬殺,俘虜了有上萬的蒙人騎兵,其他人則在衝入自家營地,接上還在與華顯所部交鋒的剩餘人等後,再度往北逃竄。
華顯這邊雖然有所防備,還有火槍相助,可是在面對這幾十倍的敵人瘋狂衝殺過來時,他們還是心存畏懼地閃到了一邊,最終只能看着他們倉皇而去。
直到蒙人遠去後,明軍騎兵才姍姍來遲,看着被烈火焚燒的蒙人營地,隨後趕到的石亨也露出了詫異之色:“這是哪路人馬突襲的韃子營地?”
“是我,神機營指揮使華顯,敢問將軍是?”華顯這才上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神機營的人?本將石亨,你們是早就奉了於大人之令而來麼?”石亨有些驚訝地問道,心裡對於謙又多了幾分敬意,想不到他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準備。
“……正是。”華顯此時也不好說太多,隨口應了一聲後,便急聲道:“石將軍,如今正是追亡逐北的大好時候,只可惜我們這裡都是步卒,根本趕不上韃子的騎兵,你們……”
石亨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放心,我們不會讓韃子這麼輕鬆就逃回去的。”說着,手一指,命自己的部下繼續向前追擊,即便真追趕不上,也要累死逃命的韃子。
隨後,雙方再沒有什麼交流,石亨便繼續帶人追了下去。看到這一幕,華顯再次對自己這次的決定感到了一陣後悔:“要是我聽了陸大人的話,只要在前路設伏,必能大有斬獲哪。也不知他們靠着佈置能不能再建新功……”
“將軍,你說韃子營地裡會不會留有其他重要的人或物?”這時,一名軍卒突然開口說道。
一句話,立刻就點醒了華顯。對了,這兒說不定還有一份天大的功勞在等着自己呢。陛下可一直都在他們的手裡,要是韃子沒有把他帶走,自己救了人豈不是立下了救駕大功?
想到這兒,他立刻就吩咐道:“快,把所有營地都給我仔細搜找,所有角落都不可放過,所有留在此地的人也都給我拿住了!”
“得令!”衆將士趕緊答應一聲,這才分散了欲四處搜查。而這時,華顯又想到了一點,急忙追聲道:“對留在此地之人不可太過無禮,更不要傷人!”
手下領命而去後,華顯也帶了幾人大步流星地朝着中軍大帳的方向而去。在他想來,以上皇的身份,真要是在這營地之中,也該被關在中軍附近纔是,所以往那邊找總不會有錯。
他纔剛來到那碩大的帳篷跟前,就聽得裡面傳出了一陣吵鬧聲,隨即帳門一掀,就有幾名兵卒押了兩個狼狽的傢伙走了出來。
因爲天色尚黑,他還真沒能看清楚這兩人的模樣,但心裡卻還是充滿了希望,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了過去,想要一看究竟。
這時,邊上已有人點起了火把,將帳前的一片空地照得一片通明,面前兩人的模樣也就完全顯現了出來——這是一個老人和一個無須的中年男子,顯然和他希望看到的,身爲青年的朱祁鎮有着本質區別。
此時,這兩人更是在那兒瑟瑟發抖,頭垂得低低的,壓根不敢與人對視。感覺到周圍衆人打量自己的不善目光,他們的身子更是一陣發抖。
“你們是什麼人?看着可不像是韃子哪。”藉着火光,華顯已經看清楚了這兩人的樣子,雖然是蒙人裝束,卻是漢人的面目。
“我……小的本是陛下跟前的一名隨侍太監名叫喜寧,是被韃子俘虜纔在此處的,將軍饒命哪……”那中年人首先頂不住壓力,當即跪下磕頭求饒道。
聽他報出自己的身份,華顯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又把目光落在了老人的身上:“你又是什麼人?總不會也是宮中之人吧,難道是哪位朝中大人?”
“我……老朽宣承遠……”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瞞不住的,最終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同時臉色已變得慘白,他之前才進過北京,想必現在早成了明軍上下必欲殺之的目標了吧。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這些人只是哦了一聲,卻沒有其他反應了。因爲華顯他們早在蒙人圍城之前就已離開,所以壓根都沒聽說過這個老人的名字,自然不會有什麼過激反應了。
但這也就只能拖得一時罷了,他們不可能將這位從韃子主帳中搜到的俘虜給隨便放了。所以在華顯一個眼神之後,便有人上前拿繩索把這兩人都給綁了起來。
而後,華顯纔看着他們道:“不論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現在我只問你們一件事情,上皇在哪裡?”
“陛……陛下他剛纔是在營地裡的,後來韃子衝回來,有個叫伯顏的傢伙直接帶人就把他給拖走了……”喜寧在沉默之後,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