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縝他們在蔚州城內準備乾糧和其他武器時,清格勒已快馬趕到了大同城。
他抵達大同城下時,已是傍晚時分,城門將將就要關閉,這讓他趕緊再次催動胯下駿馬,如箭矢般直射到了城門跟前,同時口中大聲喊道:“且慢,在下有要事要入城見胡總兵!”說這話時,他已從懷裡掏出了之前由王冰交給他的一枚只有軍中把總以上的軍官才能拿到的腰牌。
看到有人策馬急奔而來,而且穿的還不是軍中將校服色,城門處的不少軍卒已經提起了戒備,甚至有好幾張弓箭都瞄了過來。
這兒可是大明九邊重鎮之首大同城,乃是中原門戶所在,自然是要時時提防可能的襲擊了。雖然眼下來的只有一人而已,但城門守軍上下依然不敢有半點的怠慢與放鬆。直到聽到來人所說之話,又看到他手中舉起的軍中腰牌,衆人才稍稍放鬆一些,瞄向他的弓矢也往下垂了一垂。
就這短短時間裡,清格勒已快馬來到了門前,口中急聲道:“蔚州有緊急軍情要報與胡總兵,敢問總兵府在城中哪一位置?”
雖然他是一副蒙人的模樣,但守城軍卒們倒是沒有太過懷疑他的身份。因爲就在這大同城裡就有不少蒙人將士。倘若這時有韃靼或瓦剌的大軍前來進犯,這些蒙人將士也會和尋常漢人軍卒一起全力抗敵。
因爲在他們心裡,其實早就把自己當成大明的子民了,對這個國家也有了認同感。至於城中漢人,也早已接受了他們,這比之京城那邊的情況可要好得多了。
在仔細看過清格勒手中的腰牌,確認無誤之後,一名武官方纔上前一步,說道:“總兵府在北城邊上,你順着入城的長街一路向前,到十字路口往右拐,直走到頭便能看到了。”
“如此,多謝了!”在道了聲謝後,清格勒再次催動駿馬,如飛般奔進了城去。而他身後,衆守城軍士卻是一臉的詫異:“能有什麼緊急軍情,難道是韃子又要來進犯我大同了麼?”
“可最近都沒聽到半點風聲哪,而且一個小小的蔚州,真能打聽到什麼要緊的軍情?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他們的這番對話自然不可能被清格勒聽到,即便聽到了什麼,他也不會去在意,他現在只一心趕到總兵府,把一切稟報胡遂。畢竟這事可非同小可,說不定只遲上一會兒,就會釀成難以挽回的結果。
好在此時天色已晚,大同作爲邊城又實行了宵禁的政策,所以長街之上已幾乎沒有了往來之人,這讓清格勒得以迅速來到了總兵府跟前,然後又是一番交涉。
這一回,只靠着王冰所給的那塊腰牌是不足以讓他進門了,別說一個把總了,就是王冰這個副千戶親來拜見,也未必能見着胡總兵的面呢。好在,清格勒身上還有陸縝寫給胡遂的一封書信,在把這封信呈送進去後不久,一名魁梧沉穩的軍漢便大步迎了出來,在打量了清格勒兩眼後,才一點頭:“你隨我來。”
跟着對方在走過比尋常府邸還要寬闊的前院,見識過胡總兵那佔地極廣的演武場後,清格勒纔在二進院落的一處廳堂裡見到了一身戎裝的胡遂。雖然他並未見過胡總兵本人,但只從其氣度,就可猜出對方的身份,所以趕緊上前參見:“小人清格勒見過胡總兵。”
“不必多禮,起來說話。”胡遂手裡捏着陸縝的書信,目光則在清格勒的臉上和身上掃視了一番,這纔開口道:“你並非行伍中人吧?”
“正是,小人是陸知州身邊之人,因爲事情緊急,這才借了王千戶手下的腰牌趕來報信。”雖然心下暗驚於對方眼力之強,但清格勒還是老實回話。
“陸知州信裡提到的韃子將犯我大同可事實?他又是怎麼知道的此事?”胡遂神色嚴肅地問道。這事實在太過嚴重,他不能不仔細盤問一番。
清格勒當即也不隱瞞,就把發生在蔚州的事情簡要地述說了一番,隨後道:“其實作爲人證的那些韃子俘虜已在押來大同的路上。不過爲了讓總兵能早作準備,小人才先一步趕來。另外……”
“竟還有這等事情……”不等清格勒把話說完,胡遂已深吸了口氣,有些不安地蹙起了眉頭來。因爲對方這番話都在情理之中,最近草原上瓦剌不斷崛起並有統一草原各部的可能也早被明軍細作傳了回來,就更容易叫人相信了。
“正是如此,而且那些韃子還另有圖謀,他們因爲知道我大同城易守難攻,百年來從未被攻陷過,所以就想出了一條毒計,試圖行刺總兵大人其他一些重要將領,以使我大同守軍羣龍無首。我家大人正是因爲擔心他們的這一陰謀會得逞,這才命小人,日夜兼程地趕來大同稟報一切。”清格勒趕緊把最後一點重要的情報給道了出來。
而胡遂在聽到這話後,不覺一愕,繼而冷笑了起來:“這些韃子,當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居然會想出這等下三濫的主意來。怪不得他們韃靼諸部這些年來會被瓦剌人壓得完全翻不過身來。他們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進取心了。”
“總兵大人,雖然韃子兵力不是太多,但終究不容小覷,還望大同軍隊早作準備。”
“唔,本官知道了。若真如那些韃子所交代的,今日已是臘月十七,用不了幾日,他們便會趕到我大同城下了吧。看來我們能用以準備的時間已不是太充足了。”胡遂這時候臉上已沒有了剛纔的鄙夷之色,反而變得凝重嚴肅起來。
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這句話雖然是後來的軍事家們總結出來的對敵之術,但其實古時候的將領也是早就掌握,並付諸實踐了的。比如胡遂此時的態度,就是最好的呈現。
“總兵大人,陸大人還有句話要小的轉告於你。”聽他提到時間,清格勒就迅速想到了另一點,趕緊說道。
“卻是什麼?”
“我家大人已和蔚州守軍一道主動出擊,準備在韃子入侵我大明的道路上實施騷擾和延阻戰術了。照他所言,怎麼樣也能爲大同爭取到三五日的時間。”
“這……”胡遂臉色一變,差點一句胡鬧就要脫口而出了。但話到嘴邊,想到陸縝一貫以來謀定後動的行事風格,他又停下了話頭,只是臉色略有些陰鬱地道:“他這可是在拿蔚州守軍和滿城百姓的性命在冒險哪,膽子也太大了些。”
對此,清格勒自然不好接口,只是低着頭,等候着對方進一步的吩咐。
而胡遂也很快又把這事放到了一邊,既然事情都已經在做了,此時再埋怨也於事無補,只能看最後的結果再說了。而且說實在的,他倒真希望陸縝能夠成功延阻韃子的腳步,這樣他就可以在大同一帶佈下天羅地網,讓這些來犯之敵付出慘重代價了。
只略一沉思,胡遂便對清格勒道:“罷了,你今晚就在我總兵府中歇息一晚,等明日一早,再回去吧。”
“是!”抱拳拱手答應一聲後,清格勒便在一名雜役的帶領下去了前院歇息,而胡遂則立刻叫來親信,讓他們趕緊把城裡的那些部將召集到自己這裡來,他們得要對可能的戰事定下章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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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某一小院之中,此時幾名蒙人正神色緊張地湊在一處。
他們自然就是早前就被安排進入大同的刺客了,本來他們是要在這兒等着自家臺吉下達命令的,可這都十七了,都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坎特爾卻一直未曾現身,這讓他們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而今天,一名風塵僕僕的族人又給他們帶來了更緊要的傳話——雖然坎特爾不曾回來,但此番行動卻不可更改,必須儘快下手刺殺。
此刻,這幾名蒙人刺客就是在商議着如何行刺一事。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定在今晚,先除胡遂,再去把他下面的那幾名重要將領一一剷除,如此大同城上下必然大亂,我們的族人說不定就可兵不血刃地殺進城裡來了。”
“那胡遂可是這裡的總兵,是明國的最高將領,你們有把握成功麼?”帶信之人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放心,我們在大同多日,早把他平日裡的行止都摸熟了,要殺他,自有不少的機會!”
帶信之人聽得這話,臉上頓露滿意之色:“你們果然是我雅特部最精銳的勇士,那這裡的一切就全拜託你們了。”說着,他還鄭重其事地站起身來,衝幾人撫胸彎腰行下禮去。
他的身份自然是要高過這幾個刺客的,此時所以這麼做,只因爲他知道一旦這幾人出手行刺,那無論他們成功與否,都將要因此送命了。
“長生天會保佑我們的!”幾名刺客正色起身說道。幾人的眼中有精芒閃過,箭已在弦,即將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