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廝殺終於結束,在有心算無心,以及弓弩的幫助下,楊震只以數人的輕傷爲代價,便把偷進客棧的二十人全數留下。其中,被殺十三人,生擒包括段家兄弟在內的其餘七人。
當段銳被人捆結實了帶下樓時,樓下廳內的段鋒更是滿臉詫異,尤其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楊震身上時,整張臉都因爲驚訝而扭曲了起來:“你……你是錦衣衛的百戶楊震?你怎麼會在此地?”
“怎麼,到現在你段老兄還鬧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麼?”楊震冷然一笑,迎着對方說道:“這次之事,從一開始就是引你們入彀的一個策略而已。”
這時,段銳也開了口:“大哥,我們中計了,他們早就算準了我們會對陸縝下手,所以便設下這一局,爲的就是把我們拿下了好佔據主動!”他可比自己兄長要清醒得多了。
“沒錯,現在有了你們在手,回到杭州有些事情就好辦得多了。”楊震說着一揮手,示意手下將這些生擒之人帶出門去,打算連夜就帶他們返回杭州。
“楊震,你既是錦衣衛的人,就該知道我家公公與錦衣衛的關係,你居然敢勾結陸縝算計我們,就不怕回去後吃苦頭麼?我勸你現在把我們都放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段鋒知道一旦回了杭州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所以極力求存地說道。
面對這一威脅,楊震卻只是冷冷一笑:“這個就無須段老兄你掛懷了,我楊震行事,從來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何況,這次我幫陸縝也是爲我自己,和我那些慘死的兄弟向他吳淼討一個公道而已!”話說到此,他的目光裡已有刻骨的恨意透了出來。
他還記得十多日前,那場大戰的場面。
自己帶了兄弟們和倭寇正面相抗,那些從京城一直跟隨而來的錦衣衛老弟兄們一個個倒在倭寇刀下,最終全軍覆沒!就是他自己,當日一戰也是險死還生,身中數刀。
要不是他個人武藝確實了得,再加上援軍及時殺到,恐怕也得步那些兄弟們的後塵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足足在牀榻上躺了五天,才恢復元氣。
其實爲保杭州與那些倭寇拼命殉國,楊震是不會皺半下眉頭的,男兒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可是,他們是被城裡官員拋棄坑害才落得如此境地的,就使楊震難以接受了。
尤其是那個在背後威脅着黃欽儒的吳淼,楊震對其更是恨之入骨。要不是他一直阻撓,或許城下一戰就不是這麼個結果,自己那些兄弟也能活下來一些。
當他從陸縝口中知道了一切真相,又得知他的整個翻盤計劃後,便毫不猶豫就應下了這件差事。他要親手拿下吳淼的親信,將他的罪名徹底揭露出來!
段銳看着楊震那雙滿是仇恨和堅毅的目光後,心就徹底沉了下去,知道事情已無任何挽回的餘地。只有段鋒,還在威脅地說着什麼,但楊震和他帶來的這些布政司衙門的精銳都沒再理會他,只是很快就將其塞進了馬車,然後便轉頭,重新往杭州而去。
隱在黑暗中,目送這一切發生的白聯等人,面色都變得極其凝重。半晌後,其中一人才輕聲道:“護法果然說中了,陸縝並不在此處。”
白聯的目光幽幽地盯着那沒入黑暗中的車馬隊伍,半晌後才道:“這個陸縝,果然人如其名,心思縝密得緊。一舉把我和吳淼都給騙過了!好,好得很哪!”
但隨即,他的目光裡又有絲絲殺意透出:“但他也別以爲自己就能扭轉如今的這一局面,我還有辦法讓他空忙一場!”
聽他這麼說來,周圍那幾人的精神就是一振,忙看了過來:“護法有何妙計?”
白聯卻沒有給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呼出一口濁氣:“且先回杭州,再作佈置。必須要搶在他們把人送回去之前,讓吳淼也做好了準備!”
雖白聯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計劃,但這一干手下還是答應一聲,紛紛翻身上馬,跟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抄小道,直奔着杭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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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杭州城。
吳淼這兩天的心情頗爲不錯,這次陸縝是必死無疑了,只要事情辦妥,自己便算是立下了大功勞。到時候,即便不能被王公公立刻提拔進京城司禮監,也能在浙江掌握更多實權了吧。
而只要在浙江掌握了更多權力,那這富庶之地的銀兩綢緞還不是隨自己取用?想着這些,他整個人都是興奮的,似乎一刻都等不了,只望段鋒他們趕緊把陸縝的死訊帶回來了。
這時,他的兒子吳繼嗣卻黑着張臉,滿身酒氣地走進了堂來:“爹……”
看着兒子有些落拓的模樣,吳淼不覺皺起了眉頭:“你昨晚又去喝花酒了?怎搞得如此模樣,也不顧及自己身份?咱家正打算過些日子爲你在浙江謀一個好出身呢。”
雖然他吳淼是太監,但卻也知道兒子想要出頭是必須循正途考個功名出來的。吳繼嗣雖然不學無術,但只要吳公公手上權力夠大,給他弄個舉人出身還不是太難的一件事情。對此,吳繼嗣一直也是頗爲渴盼的。
可今日,聽了這話後,吳繼嗣卻無半點激動之色,只是輕輕哦了一聲,完全打不起精神來。這讓吳淼更是來氣:“你到底怎麼了,最近幾日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爹,孩兒……孩兒想納雲嫣爲妾,可那雲海間卻不肯放人,昨日甚至連雲嫣都沒肯出來與孩兒相見!當真可恨!”在吳淼的逼問之下,吳繼嗣終於是把自己的困擾給說了出來。
“哼,原來是爲了一個女人,就把你搞得如此魂不守舍!你是我的兒子,難道連一個小小的花船都對付不了,連個(女支)女都奪不到手麼?”吳淼不滿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等這次事情落定,咱家出面讓你遂願!”作爲要延續其香火的螟蛉之子,吳淼還是很寵愛吳繼嗣的。
吳繼嗣一聽,頓時大喜過望:“爹,你說的是真的?”
“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其實都不用咱家親自出手,只要你帶上幾個東廠的人,尋個由頭,就能把那女人搶來了。這種事情居然還要讓咱家來教你……”吳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自己這兒子,做事還是太膽小了些,區區一個(女支)女,搶了也就搶了。
吳繼嗣聞言卻是精神一振,已暗暗有了決定。可還沒等他再說話呢,一名府上的下人就臉色有些異樣地走到了堂前:“公公,府外有人送了封信來,說是事關重大,還請公公親啓。”
“什麼亂七八糟的傢伙也配給咱家送信?”吳淼有些不滿地揮手就要把人打發離開。
可那下人卻補了一句:“送信之人說,他曾與公公在深夜有過一面之緣……”
吳淼本來還想發火把這不開眼的傢伙趕走,可一聽這話,話鋒就是一轉:“把信拿來我看。”
當他拿出信草草掃過一遍後,本來紅潤的臉色頓時就唰地一下變作一片青白,就是嘴脣都有些發顫了:“怎……怎會這樣?段鋒這個廢物,怎麼會落到他的手上!”說話時,因爲激動,手一抖間信紙都落了地了。
吳繼嗣一見他看信後神色大變,也是一驚,趕緊俯身撿起了那信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他也是臉色煞白:“爹,這……這可如何是好?”這次派段鋒截殺陸縝可是他想出來的對策,現在出了差錯,他自然也是難辭其咎的。
吳淼神色恍惚地坐在那兒,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他很清楚,一旦段鋒幾人被帶回杭州,對自己的影響會有多大。不但之前針對陸縝的全盤計劃都將顛覆,而且自己身上的罪名也大爲不輕,這如何能讓他不感到驚慌失措呢?
心慌之下,他連自己兒子的話都沒有聽進耳去,只是一個勁兒地在心裡問着自己,該怎麼辦,該如何是好?
猝然而至的變故,讓吳淼已經失了分寸。他畢竟不是司禮監裡搏殺出來的精英太監,在遇到難處時,還無法做到舉重若輕。就這麼愣怔了好半天后,他的腦子才漸漸清醒過來,一個主意也隨之生出——殺人滅口。
沒錯,只要段鋒他們那幾人都在指證一切之前被殺,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雖然他們是自己的得力臂助,但此時已顧不了太多了。現在唯一要解決的,就是怎麼在布政司衙門裡殺人,他一個鎮守太監的手可伸不了這麼長哪。
最終,吳淼把目光落到了跟前捧着那書信一直呆愣着的義子身上,看得吳繼嗣都是一陣毛骨悚然:“爹,你想到了什麼?”隨後才發現,他看的並非自己,而是自己手裡的信件,就趕緊雙手遞了過去。
接過書信,吳淼略作猶豫,終於有了決斷!既然人家刻意提醒,就說明他們有辦法幫到自己,看來還得和這些傢伙合作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