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中的香已經燃盡,煙霧漸漸轉淡,後又消失於無形,可餘流的香味卻似乎已經凝固在空氣中,久久都不曾散去。
在這若有似無的香味平,謝霆君渾厚的緩緩地傳遞過來。
他低着頭,漆黑粗硬的長髮束於頭頂,露出他那如斧裁般堅硬的側面線條。他一手端着茶盅,另外一隻手輕輕地在杯身上無意識地摩挲着“秦天,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嗎?”
秦天怔了怔,還未來得及回想,謝霆君又繼續道:“那時候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古靈精怪,伶牙俐齒,當時我就在想,要是我身邊也有個這樣的丫頭該多有趣?”秦天又氣又急,她現在因爲擔心莊信彥的安危心急如焚,哪有心思聽他的回憶錄。可是現在信彥的安危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秦天根本就不敢得罪他,只能耐着性子聽下去。
“第二次見面,我看你將那個酸秀才駁的啞口無言,卻又在佔據上風的時候知道給人留退路。那時候,我就在想,好個聰慧的丫頭。
說話時,謝霆君腦海中不禁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秦天站在衆人之前,向着面色尷尬的酸秀才福了福,說:“秀才老爺,小的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將來如果人人都能在飲茶一事上得到好處,這裡面必有秀才老爺的一份功勞!”
清脆的聲音似乎猶在耳邊嬌憨的笑容似乎近在眼前,謝霆君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後來我決定娶莊明喜,你可知道當時我有個條件?”說着,謝霆君將手中的茶盅放下,轉頭看着她,幽黑的眸子閃動着暗烈的光澤“那個條件便是,你必須作爲陪嫁丫鬟嫁過來。”秦天猛地睜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原來自己在他和莊明喜的婚事中扮演過這樣的角色,忽然間秦天瞭解了莊明喜對自己的心結也許就是來自於此。
“謝霆君,你……
”秦天此時說不出是氣憤還是難堪!
謝霆君低笑了兩聲,打斷了她:“你別生氣,後來我不是沒得逞嗎?”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忽的一沉:“因爲莊信彥捷足先登了,哼哼,他倒是好命!”
“謝大人,我們先不說這些,你到底要怎樣才放過信彥?”秦天耐性告罄。
“瞧你,可以爲他生爲他死,可面對同樣能爲你死的我,你卻連聽我幾句說話都不耐煩,秦天,你對我何其不公?”他沉着一張臉,卻有一種悠緩的聲音說出這句話,讓秦天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秦天涌起一種無力感。她看着他,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如果這樣耍着我玩,你就能放了信彥,那麼請繼續。”“生氣了”謝霆君笑了笑,他將左手放置在桌上,動了動那幾根黑色玄鐵的指套“還記得大漠的那個晚上嗎?”
“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民婦永誌不忘。”秦天板着臉。
“不不,我不是讓你記着我的恩,秦天”他用一種很低沉的聲音叫着她的名字“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算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哪怕野狼會咬破我的脖子……”秦天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天,難道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
說着,他放置在桌上的左手忽然覆上她的手,手心灼熱,指套冰涼,強烈地對比讓秦天渾身一顫,她就像是被火燒着了似的甩開他的手站起了身。
“謝霆君,你發什麼神經!”秦天氣急敗壞“我今天來到這裡根本就是個錯誤。”
說完,秦天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身後傳來謝霆君的聲音“即便就求得宋太傅的關係免了你們莊家的九族之禍,可是我敢保證,莊信彥絕對難逃一死,這是通敵賣國,不是小事!即便是宋太傅也無能爲力!秦天,你如果不在乎莊信彥的性命,你儘管從這裡走出去!”秦天怒火中燒“嚯”的轉過頭,指着謝霆君:“謝霆君,你好卑鄙!”謝霆君陰沉着面孔,一步步地靠近她“卑鄙?我做事從來只看結果不問手段!”他走到她面前,忽的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進懷裡,他不過用一隻手,便讓她動彈不得。他用另外一隻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他目光中的陰鷙和冷森讓她遍體生寒。
他看着她,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其實大漠那次,我早就獲悉司馬家的陰謀,我知道馬賊會出現……”
秦天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恨意“知道我爲什麼不出聲嗎?因爲我就是想借馬賊的手除掉莊信彥!
我親眼看到馬賊的箭射向莊信彥,我明明可以相救,可是我卻在一旁看着,我就是要看到莊信彥死到我面前!”
“壞蛋,卑鄙,無恥!你不得好死!”不知是因爲恨,還是因爲懼,秦天渾身忽然顫抖了起來,淚水漸漸模糊了眼眶,她咬緊了牙關不讓淚水掉落。
“不得好死又怎樣?”謝霆君雙眼發紅,忽然地笑起來“比起看着你和他卿卿我我,我寧願先得到你,然後再不得好死!
秦天想用全世界最惡毒的話語來詛咒他,可是在他那麼陰烈暴戾的目光下,她覺得一切的詛咒都是徒然。
“知道我爲什麼會告訴你這些嗎?”
秦天想掙脫他的控制,他卻更用力地禁錮住她的下巴,捏得她骨頭髮疼,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就是這麼一個卑鄙之人,爲了達到目的,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他看着她,氣息粗重,聲音陰沉“所以秦天,不要抱着僥倖之心,這個世上,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救莊信彥!”“你要什麼?”秦天忽然吼起來“你到底要什麼!”“我要你離開莊信彥,然後到我身邊來!”謝霆君一字一句。
然後他低下頭,強勢地吻住了她的脣。
正當謝霆君意亂情迷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臂一痛,卻是秦天將頭釵用力地插入,謝霆君放開她,將手臂上的頭釵扯下,丟到一邊,也不顧手臂汩汩流血的傷勢,再一次擁住她,霸道蠻橫地吻住她。
強烈的恨意與羞辱,讓秦天一口氣沒轉上來,就此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秦天發現她躺在偏廳的長椅上,謝霆君坐在她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中有種焦急之色,見她醒來,他的臉色又沉下來。
“你最好早點習慣,下一次,哪怕你昏倒,我也不會放過你。”他的聲音冷的似冰。
秦天顫抖起來,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謝霆君不再碰她,只是冷冷的瞧着她,目光似冰又似火。
“被吉爾森砍傷的士兵還沒有死,如果你答應我,那名士兵就會活着,吉爾森會在夷館因病暴斃,一切都會被掩蓋於無形,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他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聲音冷硬如鐵,打砸在她的心中“可是如果你不答應,士兵一定會死,吉爾森的奸細之名一定會落實,莊信彥一定活不下去1、,秦天從未像這樣畏懼憎恨過一個人,他的狠絕已經超過她所能想象的範疇,此時此刻,她只覺全身的血液都結了冰,連牙關都不受控制地顫抖。
“瞧,你這麼害怕、,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他伸手撫上她的臉,秦天連忙躲避,她驚恐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條毒蛇。
“別怕,秦天,不管我對別人怎樣,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就像是在哄着一個孩子。
“我要先見見信彥!”秦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以,我來安排”他笑道:“明天你就可以見到他。現在他還安然無恙,可是兩天後我如果沒從你這裡得到回覆,依照規矩,我會開始審訊有關人犯……”
他看着秦天,加重了語氣:“你知道的,審訊期間,用刑在所難免”“你不是人。”秦天攥緊了拳頭。
“怎樣纔算人?滿口沒用的仁義〖道〗德,那是個什麼東西?”他滿不在乎”“我從籍籍無名的商人成爲今天的封疆大吏,難道是因爲仁義〖道〗德?”他笑了笑,就好像她說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如今,在這穗州,人人都得向我俯首,誰敢不把我當人?”他看着她,過了一會,才說:“你累了,我叫人送你回家,兩天後,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站起身,叫人進來,聲音沉穩,神情平靜,就好像一切盡在他掌握中。
直到回到家,秦天依然在發抖。她將自己關進房間,蜷縮在牀上,懷中抱着信彥的衣裳,就好像他在她的身邊。
鼻間聞到衣服上傳來的屬於莊信彥的氣息,秦天將臉埋進他的衣裳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忽然的,她又擡起頭來,雙眼在黑暗中發出光亮,不行,她不能怕他,一旦怕了他,她再也鬥不過他。她不能讓信彥死,也不能讓他得逞,她該怎麼辦?
另一邊,謝霆君在偏廳喝着茶,靜坐到天亮,他看了看天色,然後吩咐下去:“將沈太太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