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莊成志指着大太太怒吼:“你當真以爲可以爲所欲爲,你以爲宗族拿你們沒有辦法嗎?”
大太太掌權這麼多年,自有她的硬氣,又怎麼會像一般的宅門女人般被男人的怒氣嚇倒?
她依然是那般沉着,不緊不慢地說:“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會爲我所說過的話負責。至於老爺會不會怪我,那是我的事!不過我深知老爺的爲人,他最愛護家人,也最重情意,他絕不會在真相未明之際捨棄任何一個對莊家有過貢獻的人!秦天是我的兒媳婦,更是我們莊家的恩人,我深知她的爲人,相信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我們莊家絕不會負了她!”
秦天此時的心情已不是用“感動”可以形容的了,當初,大太太在被二姨太太以及宗族聯手逼迫的時候都不曾做出這樣的決定,可今天爲了她,卻毫不猶豫地說出這番話來。
這一刻,秦天真的感受到一種幸福。不管遇到怎樣艱難的局面,不管遇到怎樣委屈的境況,總會有人站在她身後,堅定不移地維護她,相信她,支持她,捨不得讓她受一點點的傷害和委屈。
擁有這樣的家人,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福氣。
那邊,大太太似乎餘怒未消,她握住月娘的手,緩慢地轉過身,暗淡的目光在祠堂內掃過,面色冷沉,聲音錚然。
“我們這一房,每年給宗族帶來多少利益?爲什麼我們要將辛苦賺來的利益拱手相讓?不過是因爲……”大太太伸手指着祠堂,朗聲道:“因爲我們的根在這裡,我們希望我們的名字,能與宗族一起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我們期待着宗族能給我們一種歸屬感!宗族,應該是維護所有族人的地方,當族人有事的時候,宗族應該共同出力,共度難關。可我現在看到的是什麼?我只看到宗族的成員們爲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罔顧他人的生命!在你們看來,與其冒着事情泄露,名聲受損的危險去調查此事,還不如就此將此事掩埋來得乾淨利落。至於犧牲一兩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這些話,要是換作任何一個人說出來,不被人怒斥,責打纔怪,可是因着大太太身份特殊,因着她在宗族超然的經濟地位,所以她說出這番話竟是無人敢反駁,敢打斷,一個個或是低頭,或是搖頭,神情尷尬。
大太太忽然轉過身,衝着族長莊成志怒道:“這樣的宗族,已然失去了它本身的意義,這樣的宗族,我們又何須再留戀?我們又何須自己賺來的血汗錢,供養你們這些冷血無情的人!三叔!你們如果不服,儘管去告我,我江華英別的沒有,銀子和骨氣卻是從不缺的!我們就有多大鬧多大,我倒要看看宗族能將我們怎樣?”
這一番話,仿若夾帶着雷霆之勢,震得一干人等半天都回不過神來,莊成志指着大太太,氣得一口氣差點沒轉過來,他跌坐在椅子上,一張臉白得像紙。旁人連忙上去給他撫胸的撫胸,安慰的安慰。
大太太正在氣頭上,也不理會這些,當下吩咐:“帶上範天,我們走!”
“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那邊,身爲族長的莊成志只覺顏面盡失,哪裡肯就這麼認輸,他脾氣上來,讓執法家丁將大門給封死。
莊信稹帶着家丁堵在大門口,他看着莊信彥冷笑兩聲,卻因爲觸動了傷處而面容扭曲,他一邊捂着嘴角,一邊指着莊信彥道:“信彥,你當真這麼信得過這個女人?我告訴你,你是沒有親眼看到!當時……”
在他看來秦天彷彿已經成了他逃跑老婆的化身,放過了秦天就像是放過了他老婆一樣,讓他無法忍受。
他正想將當時看到的再詳細地描述一遍,忽然的,莊信彥伸手揪出他的衣領,將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來,緊接着,另外一隻手緊緊摟住秦天的腰,他先是看了一眼秦天,接着又轉頭看向莊信稹,目光如寒冰一般地冷。
秦天一時弄不清楚他要做什麼,眼睜睜地看着他,而旁邊的族人們以爲兩人又要打起來,都圍了過來準備勸架。
可就在這時,莊信彥忽然開口,他看着莊信稹,一個字,一個字,極緩慢,極緩慢地說:
“就是……我親眼……看到了……只要……她……說……不是……我就……相信她!”
就是我親眼看到了,只要她說不是,我就相信她!
這一句話他吐字並不算清楚,可奇怪的是,所有聽到的人都明白了。
莊信稹呆住了
秦天呆住了。
周圍的人也呆住了。
就在這時,莊信彥忽然出手,他擰着莊信稹往守在大門口的執法家丁們身上一撞,本來堵得密不透風的大門立刻被撞出了一道口子,那邊,海富趁機將面前的那個攔路家丁踹開,大門口再無任何阻攔。
月娘攙扶着大太太,莊信彥扶着秦天,海富扶住範天,身後還跟着秋蘭,一干人快速地離開了祠堂,離開了莊家祠堂。
馬車上
大太太和秦天以及莊信彥坐在同一輛馬車裡。
大太太握住秦天的手,“孩子,苦了你了,都是因爲我們莊家,才讓你受這麼多的罪!”秦天本身又能招惹到多大的是非?只因爲她將她推到最顯眼的位置上,纔會遭遇到各種明槍暗箭!
“娘,一家人何必說這種話。我秦天本來是一個賣身的小丫鬟,因爲娘纔能有今天的榮耀,哪能所有好事都讓我一個人佔盡?這麼一些事情根本算不得苦!”秦天撲到大太太懷裡,“反而是娘,爲了我和宗族決裂……”
光是將莊老爺的墳從祖墳中遷出來已經不是一件小事了,何況還要從族譜上除名。大太太說過,他們的根在那裡,可是除名以後,就意味着他們沒有根了。這對於古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們那些人,拿着雞毛當令箭,脅迫了我們十幾年,也是時候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否則,他們以爲我們沒他們不行,其實,誰離不開誰還說不定呢。”大太太撫着她的背,笑了笑。
秦天擡起頭來:“娘,你的意思是……”
“看着吧,他們捨不得我們走的,到時候看我怎麼端着架子來爲你出氣!”大太太握了握她的手。
“娘……”秦天忍不住又抱緊了大太太,心中暖暖的,卻又酸酸的。
旁邊,莊信彥瞧着她們兩個如此的親暱,嘴角帶着一絲淡淡地笑意。
“等回去後,我要好好地徹查此事,莊家容不下這樣的牛鬼蛇神!”大太太冷聲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又看向秦天:
“對了,你既是去散步,怎麼沒將秋蘭帶在身邊,雖然是自家的莊子,可那邊不同家裡,人員複雜多了。如果你帶一兩個人在身邊,或許他們就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提起這件事,秦天不免又想起最近的煩心事來,她臉色一黯,精神在一瞬間萎靡了不少。
“我以後會注意的……”
是的,她的幸福並不完美,很快就會有一個考驗在等着她。
可是面對這樣的死局,秦天想不出破解之法。難道她能對大太太說:你讓她進門,我就走。
她能說出這樣威脅的話嗎?在大太太來說,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她的所做所爲不過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即便到最後,她逼着大太太答應了,她們之間的情分也傷了。
而且她真的要走嗎?離開對她這麼好的婆婆和丈夫,她以後真的會過得更幸福?
可是她又怎能眼睜睜地看着謝婉君成爲自己丈夫的妻子?將來理所當然地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笑?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想方設法地接近他?
想起這些,秦天的心又痛起來。
有誰可以告訴她,她該怎麼辦?
大太太因爲眼盲並未感覺到她的異樣,可是旁邊莊信彥卻將她臉色的轉變瞧得清楚,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莊家梅香園
喜鵲驚慌地衝進屋子,對着正倚在牀邊看書的莊明喜說:“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帶着毫髮無傷的大少奶奶以及範天回來了!”
“毫髮無傷?”莊明喜心驚之下,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喜鵲慌張地點頭,臉色發白:“是的,是的,他們剛剛到家,奴婢親眼看到的,奴婢還聽說……還聽說……”
“還聽說什麼……”莊明喜忍不住色變。
“奴婢還聽說,大太太爲了保住大少奶奶已經跟宗族決裂了!”
像是一盆冷水從頭至踵淋下,莊明喜顫了顫,手上一鬆,書“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她雙手撐住桌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搖搖頭,又搖搖頭,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那個丫頭,那個丫頭……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可以讓所有人都這麼對她!
莊明喜咬緊了下脣,臉色白得像紙。
青松院
洗浴過後,秦天靠在牀邊看着窗外發呆。
春季的夜風帶着絲絲的涼意一下下地吹拂在她身上,卻無法讓她焦灼的心冷靜一些。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肩頭上一暖,回過頭,卻是莊信彥將一件披風披在她身上。
“小心着涼。”他的聲音比這夜風還要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