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安躺在牀上,回想着白天他問的“要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心裡有些微的苦澀。
聶以舟,自從四年前,我就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了,可是,你知道麼?如果,你知道,你能接受嗎?安安苦笑着緩緩的搖了搖頭。
那年,其實算是陳安安情感命運的轉折點了。在那之前,她愛着他,如父如兄;在那之後,她仍愛他,卻是一個女孩子,對她心儀的異性的愛。
初中時候的陳安安,是個外表歡快,內心敏感的女孩子。當班裡有些男孩子向她表示了若有若無的好感的時候,她表面上裝作完全不懂而且毫不在意,內心中卻還是有些小小的滿足的。
來自異性的關注,對於這個年齡女孩子來說,往往被當成一種得到認可的表現。
初三上學期,班裡轉來一個叫馬世恆的男生。這個男生是中考不利回來復讀的,長得人高馬大,年齡也比班裡其他的男生大兩歲,於是迅速的收服了班裡的一班所謂混混,成了這個班級的“帶頭大哥。”
當時,《古惑仔》系列電影正流行的熱火朝天,到處都可以看到放映的預報,出租碟子的小店裡幾乎都是它的廣告。
電影裡鄭伊健帥氣不羈的造型,一班人流灑熱血的打拼,哥們間的義氣和豪情,都深深的打動着那個年紀的少男少女。男孩子崇拜他們,而女孩子,則迷戀他們。
於是,在馬世恆的帶領下,班裡一羣男生違反紀律留着鄭浩南式的長髮,不穿校服,而穿着瘦腿褲,黑西裝。走在校園裡洋洋灑灑,招搖過市,很有點放蕩不羈的感覺,卻贏得了很多女生的傾慕。
而帶頭大哥馬世恆,自從來了這個班,見到了陳安安第一眼,就旗幟鮮明的表示,他一定要追到陳安安。
他每天早上等在校門口,爲了和安安一起上樓。他帶牛奶給陳安安,雖然安安再三說她早上在家裡喝了牛奶,他仍然非要塞給她。
他每天放學寧可繞路也一定要送安安回家,他對他所有的兄弟宣稱,以後陳安安一定會是他們的“大嫂。”班級裡乃至學校裡面很多女生很羨慕安安。
於是安安在少女小小的虛榮心的驅使下,並沒有全然的堅決拒絕,但是卻也不準馬世恆太接近。這樣時間一長,最後終於出事了。
因爲初三的課程很緊,到了下學期就開始上晚自習。晚自習要10點才下課,爲了安全,女生很多人都是結伴回家。安安和一個女生順路,以往都是兩個人一起走。這一天,安安因爲要幫助老師收作業,弄的遲了,那個女生等不及就自己先走了。
安安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拐到距離小區門口只有幾百米的那條小巷子裡的時候,突然覺得後面有人跟着自己。她有些緊張,就越走越快,想要擺脫後面的人。誰知道後面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快,最後安安乾脆跑了起來。
後面的人也跟着跑了起來,腳步聲迅速接近了她,安安恐懼的想要尖叫。這時,她聽到馬世恆的聲音,“陳安安…”安安頓了頓,然後,就被人從後面攔腰抱住了。她聞到了很大一股酒味,想起今天晚自習似乎沒有看到馬世恆和其他幾個男生。
後面的人緊緊的抱着她,粗重的喘息噴到她的臉上。安安很緊張,她大聲說,“馬世恆,你放開我。”馬世恆含混的說,“陳安安,因爲你,我他媽被兄弟們嘲笑,我今天非要得到你不可。”說着,嘴就湊了上來。
安安用手肘用力的向後拐他,掰他抱着她的手,扭着頭不讓他的嘴碰到自己,不停的喊着,“馬世恆,你喝多了,快放開我!”
馬世恆只管把嘴湊上來胡亂的親着她的臉上、脖子上,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陳安安,我破了你的身子,看你還敢拿着我不。到時候,恐怕你要求着我要你呢。”
他抱着安安拖入牆角的陰影裡,一邊往她臉上親,一邊騰出一隻手撕扯着她的衣服。安安恐懼的張大眼睛,一邊拼命掙扎,抓扯着他的頭髮,擡腿亂踢,一邊聲嘶力竭的喊着救命。
馬世恆把她按倒在地上,伏在她的身上,用膝蓋壓住她亂蹬亂踹的腿,一手去按她的手,一手扯她的衣服。嘴湊過來去堵她的嘴,酒氣噴在她的鼻子上。
安安掙扎間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心裡的恐懼漫天席地。她使勁兒搖頭避開他的嘴大喊,同時掙脫一隻手胡亂往他的臉上撓。
馬世恆臉上被安安撓了幾道血痕以後便有些惱羞成怒,也不去抓她的手了,直接去扒她的褲子,嘴也向她胸前啃咬過去。
安安尖叫着扯他的頭髮,用力的掙扎想要用膝蓋頂他的下身,腿卻被他牢牢壓住,最後安安只能雙手拼命的拉住自己的褲子不鬆手。
正在這時,安安看到一個黑影飛快的撲過來,從後面扯過馬世恆的領子甩向一邊,同時她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用憤怒之極的語調吼着,“畜生,滾開!”
馬世恆冷不防被摔倒在地上,他用袖子蹭了一把嘴角,爬起來就向那個影子撲去。安安本能的大喊,“哥哥,小心!”聶以舟擡起長腿一腳踢出去,正中馬世恆腹部,他的身體飛出一米多遠,捂着肚子趴在了地上。
這時候附近又有人跑過來,馬世恆見狀有些慌張的爬起來掉頭就跑。聶以舟也顧不上追他,轉身大步走向安安,他低沉的聲音含着焦急的關切,“安安不怕,哥哥來了!”
昏黃的路燈下,安安衣衫凌亂的蜷縮在地上抖成了一團,聶以舟半跪下來,脫下自己的外衣,仔仔細細的包裹住她,抱在懷裡。他的胸膛起伏,手指卻溫柔的拂過她的頭髮,輕聲說“安安,沒事了。”
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安安終於漸漸哭出聲,從抽泣,到嚎啕。聶以舟只是低頭用自己的臉頰摩挲着她的頭髮,不停地溫柔的說,“別怕,沒事了。”
周圍有人幫忙報了警,聶以舟留下了電話號碼,抱着安安回到家。一進家門,安安突然推開他衝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不停的嘔吐。
聶以舟追過去,蹲在後面撫着她的背。安安吐得涕淚橫流,不停地說,“髒,髒死了。”
吐到再也吐不出什麼,她回頭用力把聶以舟推出去,自己衣服也顧不上脫就衝到蓬蓬頭下面,把水開到最大,幾近瘋狂的用手搓洗自己的臉,脖子,胸口,所有被那個人碰到的地方。
聶以舟在門口低聲說,“安安,沒事了,你出來好嗎?”
安安什麼也聽不見,只是拼命的搓洗,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不知道過了多久,聶以舟破門而入,迅速關了水,用一條大浴巾把她裹住,抱回臥室,放在牀上。
“沒事了,安安,沒事,有哥哥在,誰也不能再欺負你了。”他的聲音很低,很溫柔,有些自責。
聶以舟回身從衣櫃裡拿了她的睡衣,遞給她,“換上乾的衣服,穿着溼的衣服當心等下感冒了。”說着自己走出門外,“我去給你熬一點姜水。”
等聶以舟端着姜水回來,安安穿着睡衣靠在牀頭,眼神很茫然,沒有焦距。看見他,女孩子的眼裡纔有了點點光亮。
聶以舟心裡痛的厲害,他從小精心帶大的女孩,這麼漂亮可愛,那個畜生竟然敢動她。他剛剛看見那一幕的時候,心裡的憤怒幾乎都燃燒了起來。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憤怒過了,如果不是還有這殘存的理智,他真的恨不得一腳踢死那個混蛋。
安安默默的喝了姜水,然後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角,死死的扯着。聶以舟沒辦法,就在牀邊坐下。安安立刻偎過來,整張臉埋進他懷裡。
聶以舟只好把她摟在懷裡,拿了條毛巾一下一下的擦着她溼漉漉的頭髮,不停地說,“沒事了,安安,別怕。”
過了很久,他聽見懷裡的女孩子呼吸逐漸平穩,他慢慢的放下她,給她蓋好被子。
可是聶以舟剛剛稍稍離開,安安便嗚咽着貼上來。弄得他最後只好側躺着,隔着被子,一動不動的抱着她。
接下來的幾天,安安一直不肯一個人睡,每天晚上都用小鹿一樣溼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兩隻手扯着他的衣角。
於是聶以舟只好每晚躺在她的牀上,把她摟在懷裡。夜裡她無數次尖叫着哭泣,每一次,他都撫着她的背,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的安慰,直到她再沉沉睡去。
那段日子,是安安十四年的人生中除了父母去世以外最黑暗的一段日子。而陪伴她,撫慰她,開解她,在她害怕的時候把她攬入懷中的,是聶以舟。
她在他充滿男性氣息的懷抱中漸漸平靜下來,而對他的感情,悄悄發生了變化,並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不是說某一種感情單純存在的。愛情也是一樣,它能來源於吸引,能來源於崇拜,同樣也能來源於溫暖,來源於信任和依賴
所以,長大以後的陳安安從來不覺得,她對聶以舟的愛是因爲什麼見鬼的戀父情節。更何況,事實上,聶以舟本來就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成熟內斂、溫潤迷人。
而,對於安安,愛上聶以舟,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
後來安安得知,警察當晚就在馬世恆家附近的廢棄屋子裡面找到了躲在那裡的馬世恆。
馬世恆在看守所裡痛哭流涕,通過別人告訴陳安安他是真的喜歡她,當時他是喝醉了才做錯事,請求安安的原諒,說他不想進監獄。
馬世恆的父母也來到聶以舟家,先是哭天抹淚的請求安安的原諒,後來,又提出給他們一筆錢,希望聶以舟和安安能夠不予追究,這樣他們就可以爭取輕判和緩刑。
聶以舟絲毫不爲所動,直接拒絕了他們,並且嚴肅的要求他們以後不要再來騷擾安安。
被聶以舟拒絕以後,馬世恆的父母又開始在周圍散佈謠言,說馬世恆長期以來對陳安安一直存有愛慕之情,那晚上路遇陳安安,陳安安的言行引誘了馬世恆。
馬世恆年輕氣盛,而陳安安又姿色過人,致使馬世恆受不住誘惑,失去理智,纔會對她做出一些親密行爲。
這件事對安安造成了很大影響,安安慢慢發現,無論是學校裡面的同學,還是周圍的鄰居,都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安安本來就受了驚嚇,現在又面臨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精神上便有些恍惚。
聶以舟很快知道了這個情況,他握着安安的肩膀,直視着她的眼睛,“安安,不要在意,你沒有做錯什麼,沒有人有資格指責你。只有做錯了事情的人才應該受到指責。”
安安在聶以舟堅定溫柔的眼神中漸漸平靜下來,生出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安安不知道聶以舟做了什麼,但是幾天以後,學校裡面的同學、周圍的鄰居再也沒有人會對她指指點點了,雖然,她能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神還有些異樣。
事情的最後,馬世恆因爲年滿了十六週歲,而且案發時候正好趕上嚴打期間,儘管馬家到處活動,他最後還是被判了4年。案件沒有公開審理,只有涉案人蔘加了審判過程。
安安記得宣判的時候,馬世恆看着她的眼神是絕望而帶着深刻恨意的。
後來有人帶話給安安,說馬世恆說了,山水有相逢,只要他不死,這事兒沒完。
於是安安心裡就有了陰影,直到幾年後聽說他一出來便被父母送到了國外,這才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