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 因爲晚了,賀鴻軒還是堅持要送安安。小蠻自己開着車先走了,賀鴻軒開車跟在安安的車後面。
到了安安住的小區門口, 安安先停了車, 賀鴻軒把車停在後面, 下了車, 走過來。
“鴻軒, 回去吧,我停了車就上去了。”
他點頭,卻沒有走, 只是站在那裡看着她。
她在車裡,他在車外。
“月色不錯。”他不着邊際的說了一句。
安安擡頭看了看基本上沒有什麼月亮的天空, 愣了愣。
賀鴻軒笑笑, 伸過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 “走了。”
安安看着他轉身,從後視鏡看見他上車, 就啓動了車子。一直到進入地下停車場,他的車還遠遠的停在後面。
到了家,還沒等她換衣服,賀鴻軒的短信進來了。
他很少發短信,他說太麻煩了, 打電話多直接省事。
“安安, 那個女的, 小蠻, 是我的病人, 也是我小學老師的女兒。”
安安看了看,回覆了一句, “知道了。你剛剛,就是想說這個?”
其實,她剛剛就覺得他站在車下扯什麼月色,可能有話要說。
隔了一會兒,他纔回復,“不是,其實沒想說什麼,就想多呆一會兒。有點傻,行了,你休息吧。”
安安笑了笑,心裡微微有些軟,總覺得賀鴻軒這種被他自己說的有點傻的樣子,其實,有點可愛。
週末,賀鴻軒早上打來電話,說在樓下了,讓安安陪他去買點東西。見了面,他才說,快到母親節了,要買個禮物給媽媽寄過去。
兩個人在商場轉了一圈,安安幫他選了一對很精緻的珍珠耳環,賀鴻軒笑,“看看,我就說嘛,買東西就要找女人一起,要不,我都不知道買什麼給她。”
路過賣鞋子的樓層,賀鴻軒突然說要送她一雙鞋。安安笑,“爲什麼要送鞋子呢?”
“讓你穿着它走到我的身邊來啊。”他很自然的說到。
鞋子是他選的,卡其色,繫帶的,36碼。
安安低頭看着,自從聶以舟走了,她再沒有買過一雙繫帶的鞋子。賀鴻軒笑,“試試吧,我目測,應該是這個碼子,沒錯吧?”
她點頭,坐在試鞋的軟凳上把腳伸進去,一雙鞋子都穿好,正準備彎腰繫鞋帶,賀鴻軒卻很自然的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伸出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各拉住一根鞋帶,左手的折過,右手的鞋帶在左手那根上繞了一個圈穿過,鞋帶就綁成了漂亮的蝴蝶結。
安安身體前傾,看着,呆住,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下來,大顆大顆的,直直的摔碎在鞋面上。
賀鴻軒的手頓了頓,卻還是把一雙鞋帶都綁好,這才擡起頭,伸手去抹她的眼淚。
他的手指不同於那個人的白皙細膩,而是帶着微微的薄繭,抹過她的臉,癢癢的,很踏實。
最後還是買了這雙鞋,賀鴻軒提着,兩個人走扶梯下樓。他們這邊下行,對面的扶梯上行。安安和賀鴻軒隨意的說着話,眼角掃過對面的扶梯,她突然愣住。
賀鴻軒也愣了愣,然後就看安安轉身要往上跑。他拉住她,“這樣不行,先下去,坐對面的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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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應了一聲,兩個人就順着扶梯往下跑。跑到下面轉身上了上行的扶梯,又往上跑。
賀鴻軒拉着安安的手,飛快的跑到上面一層。商場里人來人往,剛剛那個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安安茫然的四顧,不停的說,“哪兒去了,到哪兒去了呀”
他們在商場裡轉了一圈,從這個樓層找到那個樓層,始終沒有再見到那個人。
最後,兩個人坐在了商場一樓的星巴克裡面。
賀鴻軒這才問,“安安,怎麼回事?”
安安攪動着面前的卡布基諾,“那個人,你看見了嗎?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
賀鴻軒點頭,“長得是一樣,可是感覺,完全不一樣。”
安安輕輕的說,“賀鴻軒,那個人,她可能是我姐姐。”
“你有姐姐?”他有些驚訝。
“嗯,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總是帶着我從一個地方搬家到另一個地方,媽媽說我們要找姐姐。然後有一天,我們又出門,走了很久,媽媽當時一直很高興,說姐姐找到了。”她的聲音漸漸有些飄忽,“後來,就出了車禍,他們,走了。”
賀鴻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姐姐和你是雙胞胎?”
安安點頭,“我記不清了,好像是的,模糊的印象中,那天媽媽好像和爸爸說,‘找到平平,我們就全家團圓了’。我想,她應該叫陳平平。”
“鴻軒,她可能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想找到她。”
賀鴻軒點頭,“從你說的,她可能是很小的時候走失或者被拐賣的,過了這麼多年了,當年的線索早就已經斷了。但是,只要她在這個城市,總會找到的,我們慢慢來,安安,你不要太着急。”
安安茫然的看着窗外,過了很久才說,“鴻軒,多奇怪,可能,他給我的愛太圓滿了,這些年我都沒想過找我的姐姐,甚至,其他家人。我也很少想起我的父母。”
“可是,他走了,世界一下子就空了。”
“也許,我該找找我的姐姐,最起碼,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人,與我有關。”
賀鴻軒伸過手,覆在她放在桌上的手上,“安安,你不是一個人的。不過,既然你要找她,我幫你一起找。”
這一次,她沒有把手抽出去,只是看着窗外,點點頭。
那天晚上,安安發起燒來。
起因是她夢見了聶以舟。
夢中,聶以舟穿着簡單的白襯衫,灰色西褲,牽着她的手,走在桂花飄香的校園裡。
她側着頭和他說話,臉上是快樂的神采。
走着走着,她絆了一下,聶以舟溫柔的揉着她的頭髮說,“這丫頭,鞋帶開了都不知道。”
他蹲在她身前,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拉住鞋帶兩端,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她看着他的發心,笑得陽光燦爛。
可是,他擡起頭看着她,滿眼憂傷,“安安,我要走了,以後都不能給你綁鞋帶了,你一個人,要勇敢。”
說完,他慢慢的站起來,轉身走了。
安安很急,可是她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她的眼淚決堤一樣涌出來,胸口像是炸裂開。
然後,她就醒了。
一室黑暗。
與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夢境。
安安爬起來,抱着筆記本,給他寫信。眼淚模糊了屏幕,她只是拼命的敲着鍵盤。
“以舟,以舟,我想你,怎麼辦啊,你來告訴我怎麼辦?每一次夢到你,我都要哭醒,可你不在,再也不在了,怎麼辦啊?”她不停的敲着,反反覆覆問,我想你,怎麼辦?
最後,她抱着電腦,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安安只覺得頭痛的厲害,呼吸也像是要着火一樣的灼熱。她想起來喝點水,卻沒有力氣。
她在牀上躺了很久,覺得全身疼痛難受的幾乎不行了,她迷迷糊糊的抹過電話,打給了賀丹。
電話接通,她只說了一句,“丹丹,我難受死了。”就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天已經亮了,陽光灑在牀腳。她看了看,自己手上正輸着液,廚房裡有鍋碗瓢盆碰擊的聲音,也許是賀丹在煮東西。
安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倒是不那麼熱了。除了沒力氣,似乎已經好些了。
有人推門進來,她擡眼看去,竟然是賀鴻軒。“鴻軒?怎麼是你?”賀鴻軒笑,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燒退了。怎麼不能是我呢?幸虧丹丹告訴了我你家備用鑰匙在哪,否則我還得翻陽臺進來。”
安安有些不好意思,“賀丹這傢伙,是不是和男朋友膩着呢,就不管我了啊,見色忘友”
賀鴻軒又笑,“哪裡啊,她這不是給我機會呢嗎?畢竟是我妹妹,多少不得爲我考慮一下啊。”
安安輕輕笑了。
兩個人一起吃了早餐,賀鴻軒煮的雞蛋麪。
出乎安安預料,他的麪條做的還不錯。賀鴻軒是這麼解釋的,“我們家自從我爺爺開始,要求男人都要會做飯。爺爺說老婆是娶來寵着的,不是來伺候你的。”他笑,“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更不錯了?”
安安認真的點頭,“是不錯”
她回想起那一幕,男人蹲在自己身前,認真的繫着鞋帶上的蝴蝶結。
心裡突然覺得柔軟而充盈,像是胸口有東西在慢慢填滿。
喝完最後一口粥,她垂下眼,“鴻軒,你…讓我考慮的事兒…我考慮好了。”
“嗯?”他似乎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安安擡起眼直視着他,“我們,在一起吧。我想,我有點喜歡你了。”
這一天,距離聶以舟離開,已經整整684天。
快到24歲的陳安安,決定試一試,去喜歡上另一個人。
賀鴻軒呆了好一陣子,然後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他笑,“好。”
“只是,…你能允許我,…還是會想他嗎?”
他站起,走過來抱住安安,“安安,如果你想他,就想吧,不用爲難自己。在你心裡,給我一個角落就好。”
安安把自己埋入他懷裡,“鴻軒,謝謝你。”
晚上,安安打電話給賀丹,她東扯西扯了幾句,最後才說,“丹丹,我和鴻軒,我們,在一起了。”
賀丹那邊一聲驚呼,“真的?”然後就是尖叫,“wow,太好了,安安,太好了,你終於開竅了。”
安安垂眸,也許吧,那個人,他不是說,希望我幸福嗎?
賀鴻軒很好,人好,對我好,以舟,你也會替我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