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報出老丈人的字號,嘴角便泛起一絲得意的笑意來,滿以爲能鎮住這個囂張之極的肖局長了。
甚至於在王主任看來,對付一個小小的公安副局長,根本用不着老丈人出面的,堂堂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欺負一個市局局長豈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其實只憑着自己這個教委主任的身份,就足夠託關係,壓服肖大東的!
王主任雖然不才,不過仗着老丈人的關係,在市裡還是比較吃的開的,即便是市委宋書記,都很給他幾分面子。
而如今的商城市局,也早已經不是陸建明在的時候那樣鐵板一塊兒,不是柳系人馬根本就插手不得,甚至於連接任的局長都是宋書記的人,王主任相信,雖然自己和市局局長不熟,不過自己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最起碼撈出兒子絕不成問題。
只不過轉轉託起關係來,總是耗時耗力,沒得讓兒子多吃一些苦頭,所以還是直接從肖大東身上下手,拿老丈人的大名頭一下子將他壓垮了了事!
可王主任臉上的笑意等了半天也沒變成笑容,因爲肖大東聽完話後,只皺了皺眉頭,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個小孩兒,然後竟然眉毛一揚,說道:“我說王主任,你老丈人要真痛他這個外孫,就應該好好教育教育他嘛,趁着現在年紀小,還有改造的機會,真要再這麼護着他,只怕就沒救了!得了,我會幫你好好管教管教他的!”
“呃……”王主任頓時目瞪口呆,一股青黑的怒氣浮現起來。
太囂張了!太不識擡舉了!你一個小小的市局副局長竟然敢不給省委常委的面子?
好的膽子!
“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把你的話給郭部長說說的!”王主任恨恨的說着。恨恨的瞪了肖大東一眼,然後扭頭就走!
王主任離去,一時間房間裡寂靜無聲,兩個肖大東的親信很有些噤若寒蟬的樣子。而林秋兒和曉玲卻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剛纔的情況,不過眼見那架勢。饒是曉玲都意識到問題不小,也沒敢吱聲。
“小天,這下估計要有些頭痛了。”肖大東坐回位子上,露出一個苦笑。對吳天說道。
“頭痛什麼?事實俱在,人證物證俱全,他姓郭的敢包庇縱容?”吳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說道。
肖大東無奈的癟了下嘴,想說什麼,卻是先打眼瞄了一眼兩個親信,那兩位倒也是有眼力的人,當即就站起來說道:“肖局。還有個案子的證人得去見一下,要不我們先撤了?”
“那行,你們忙去吧,等會兒忙完了再回趟局裡。”肖大東一揮手。讓他們先走人。
龐經理也是油滑成精的人,一看這架勢哪兒能不知道人家肖局是有不想讓人聽到的話要說,當即跟着站起來,藉口要送送兩人,也跟了出去。
肖大東又看看範小建和韓忠,以及林秋兒和曉玲,卻是沒再當回事兒——範小建和韓忠是吳天的跟班親信,絕對不用擔心,至於兩個小女娃娃,聽到也不妨事。
“小天,局裡現在的情況和原來可不一樣了啊。”肖大東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嘆了口氣說道,“陸局走後,本來留在局裡的那幫老人,如今退的退,調離的調離,局裡如今還能頂事兒的可不多了。現在夏市長又要調走了,局裡現在剩下這些人也很有些人心不穩。這事兒真要鬧大了,只怕壓不過人家啊……”
吳天聞言,微微蹙了蹙眉頭。
自從陸建明調去省廳後,商城市局的情況有些變化,吳天是知道的,不過這也是正常現象,畢竟人不在其位了,總不能一直指望着人家還會繼續對你效忠一輩子吧?總有些人會趕去拍新領導馬屁的。
不過好在陸建明是高升省廳,所以情況並不算很嚴重,最起碼總的來說,柳系在商城公安系統的實權還是比較大的。可沒想到這次過年的時候,自己提議了柳文成讓他掌控起宣傳系統,調了夏鐵山去省裡,卻又引得商城公安系統受到了這麼大影響?
看來有些問題自己還是考慮的有些淺了,夏鐵山作爲目前商城柳系的扛旗人,他調離商城市長位子不算什麼,關鍵是夏市長調走後安排的位子,卻有些不太合適了——原本正廳級,還是省城市長的實權正廳,調去市委宣傳部,當了個副部長,雖然同樣標明瞭享受正廳級待遇,可在有些人眼裡看來,卻似乎意味着是降職啊,不免就會造成一些人心不穩的情況來!高一點的層次還好說,想來夏鐵山調走之前,必然親自和他們溝通過,甚至於柳文成都會出面消除負面印象,可對於中低層的柳系幹部來說,顯然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了,難免會引發一些人心不穩的情況來。
真要如此,那麼這次的問題,還真有可能會讓人有些頭痛呢——要知道這次的事情本身並不是很嚴重,雖然把那個王強打成了熊貓眼,可那頂多也只能算是個輕微傷,說白了就是算不上刑事事件,本來按說派出所就能直接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了,如今“案子”直接到了市局,就已經頂天了,根本不夠資格去勞煩省廳出面,陸建明在這上面可插不上手。
而市局裡的局面又對自己這邊不利,只怕對方還真敢包庇,甚至於倒打一耙也說不定啊……
晚上八點多鐘,商城市局的一間辦公室裡,吳天一手抱着茶杯,一手隨便的在一份筆錄上籤了字。
剛此在飯店的時候,肖大東就拿出了作爲老民警的處理方案來,無非就是儘快做好筆錄。將案子定死了,就算他們想翻案,也得費上不少力氣。
於是,吳天等人。連帶着龐經理和飯店的兩個服務員。又全都跑到了市局,一番擾攘。終於完成了“筆錄”,連帶着王強三人也錄下了口供。
“沒事兒了吧?”吳天將簽好字的筆錄遞給肖大東,問道。
“嗯,差不多了。你們先回去也行。”肖大東說道。
“那行。”吳天說着就站了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自己倒是無所謂,可總不能讓秋兒和曉玲一直在公安局這麼耗着。
可吳天一幫人這邊剛站起來,辦公室裡又進來一個人,張嘴就嚷道:“肖副局長,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哦。張局,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肖大東說道。
“我問你,你這是在幹什麼?這是辦公室,怎麼隨便帶人進來?”那位張局長一臉陰沉的說道。
吳天暗暗一撇嘴。看來王主任的“救兵”終於到了啊,還別說,這位還真直接找來了市局局長!
“張局長,我知道這裡是辦公室,這我的辦公室,我帶人進來有問題嗎?”肖大東也收起了客氣,說道。
“他們是什麼人?你把案件當事人請進你的辦公室,是什麼意思?”張局長黑着一張鍋蓋大臉,冷聲說道。
“張局長,首先一點,他們是案件當事人沒錯,不過同時他們也是受害者,以及見義勇爲者,並不是罪犯。第二,現在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已經沒有他們的事兒了,我請他們來我辦公室喝杯水,也有問題嗎?”肖大東毫不客氣的說道。
“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張局長一愣,說道。
“不過,這件事情本來就很簡單,就是幾個流氓分子鬧事,現場又有很多目擊者,筆錄已經做過了,搗亂分子也已經招認了。”肖大東說道。
張局長臉色不禁變化起來,他可沒想到肖大東的動作這麼快!
剛此他接到王主任電話的時候,也正在吃酒席呢,再加上他雖然知道王主任的來頭,卻畢竟關係不是太熟悉,雖然應承了會幫忙,卻終究沒馬上離席,誰知道這才耽誤了多大一小會兒,肖大東竟然已經將案子釘死了?
雖然做過了筆錄,也不能說是案子徹底定性下來了,就算不說翻供,只說根據筆錄,後續的定罪處理上,都有很大的空間呢,根據他了解到的情況,可以對王強他們拘留幾天,也可以隨便罰點款,意思意思就算了。
不過很顯然,不管是拘留還是罰款,都不是王主任想要的結果啊,剛纔人家電話裡還表示出想要倒打一耙的意思呢。張局長雖然沒準備真按照王主任的吩咐去將案子整個翻個個兒,可最起碼定性上不能搞什麼調戲女學生啊,搞個民事糾紛,雙方和解,各自不予追究也就罷了嘛,這樣一方面可以安撫了王主任,賣出去這個人情來,一方面又不至於將省廳陸建明的鐵桿親信肖大東得罪狠了,倒也算兩全其美。
可這個肖大東,究竟和打人那一方是什麼關係啊,竟然還非要拼着去得罪郭部長,抓他的親外孫?
一時間張局長有些頭大,爲難着下一步應該怎麼解決,這時候卻又有人進了辦公室……
“曉玲,曉玲……”一個男人一進辦公室就嚷嚷着朝曉玲衝了過去。
吳天打眼一看,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帶着一副近視眼鏡,身材有些乾瘦,穿着很有些土氣。一件洗得掉色的中山裝,上衣口袋裡還插着兩根鋼筆,倒真不愧是個寫稿子的記者——其實這年頭大多數外出跑採訪的記者都已經“洋氣”起來,也只剩下那些只會坐辦公室裡寫稿子的傢伙還是老樣子罷了。
“爸。你怎麼了?不是跟你說了沒事。一會兒我就回去了嘛?”曉玲說道。
剛此來市局的時候,吳天給林君銘打了電話。告訴他秋兒和自己在一起,會晚點回去,然後曉玲也就給家裡說了一聲,不過這丫頭貌似不會說謊。竟然給他爸來個實話實說,卻又說的含糊不清,難免她爸會急匆匆的跑來市局了。
宋竹義抓着女兒的手嚷道:“你真沒事兒?究竟是誰欺負你了?警察同志,欺負我女兒的壞蛋呢?抓住了沒有?”
張局長語塞了,雖然不清楚真實情況,不過人家女同學的父親找上門來了,自己總不能直接告訴人家。你女兒沒被欺負,是你女兒他們把無辜的人打了一頓吧?那隻怕這個貌似很老實的知識分子給氣得當場抓自己的脖子不可——越是這種面相老實的人,越是難纏,當了一輩子警察的張局長可是深知這一點的。
肖大東眼見張局長無話。便接口說道:“你是宋記者吧?壞蛋當場就抓住了,你得多謝謝這位同學,是他和飯店的人抓住的,呵呵。”
此話一出,肖局長不禁暗叫一聲糟糕,可憐這下被肖大東一開口,這案子更加說不清了。如果對方只是普通的平頭百姓也就罷了,可聽肖大東稱呼他“宋記者”,那可是個麻煩啊。這些當記者的,最會製造影響,真要將事情鬧騰開來,那可就麻煩了啊。
不過……
王主任的老丈人不就是專門管他們這些筆桿子的嗎?
一想到這一點,張局長心裡又定了定神,輕哼一聲,扭頭就走,卻不理會那邊正對着吳天和龐經理連連道謝的宋竹義,也不和肖大東交代下一步應該怎麼處理——他現在也沒決定好怎麼處理呢,總得先將情況和王主任交代一聲,如果他們能同意接受罰款意思意思,然後事情就過去也就罷了,如果不行,那接下來處理問題上,你們也得衝在前面,先把難點都給解決了,然後還得拿出相應的條件來,咱纔好給他們出力不是?
饒你是宣傳部長,給你們幹活也不能白乾!
不要求太高,不說直接要個政法委書記乾乾了,最起碼也得讓咱兼個副市長什麼的,先把級別提一提再說吧?現在夏市長馬上就要調離了,排排坐吃果果,剛好市裡能空出一個位子來呢,也許這個位子就能輪到咱了啊……
張局長一邊美滋滋的想着好事兒,一邊徑直出了辦公室房門,屋裡的吳天和肖大東對望一眼,卻都沒有笑意,他們都看得出來,張局長離開可不是認輸認栽了,這件事情可沒這麼容易結束……
肖大東心裡不禁暗歎一聲,這個吳天有時候也確實有些太執拗了,如果剛纔按照自己的意思,將這件事定性爲普通民事糾紛,一個小小的打架鬥毆,然後雙方各自罰款了事,想來那邊也不會太糾纏下去,事情也就算過去了。
可吳天卻非要揪着這事兒不放,非要給人家留個案底!
真不知道這事兒鬧到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啊……
“宋記者,你是在哪個單位上班的?”
車上,吳天朝副駕駛座上的宋竹義問道。
張局長離開之後,吳天等人便也離開了市局,吳天堅持要送宋竹義父女回家,便讓範小建先留在市局。等會兒讓肖大東送他回去,然後拉了宋竹義父女和林秋兒一塊兒回去。
本來吳天就打算了要送宋曉玲回去,主要就是爲了見見她那個“憤青”老爸,如此湊巧。倒省得吳天特意登門了。
“哦。我是在《山南青年》當編輯的。”宋竹義道,“小同學。你和我家曉玲是同學?今天可真多虧你了,不然曉玲就要受欺負了啊……”
挨着車門的宋曉玲不禁不滿的撇撇嘴,今天這事兒要知道一開始可不是因她而起的,都是那個王強想要糾纏林秋兒。自己是爲了保護林秋兒,才被那幫傢伙欺負的,並且還不是“非禮”,卻最後被搞成了那幫傢伙“調戲”自己,實在別提多鬱悶了。
不過曉玲也沒有反駁這個說法,相比起來,曉玲可是相當樂意看到王強那幾個傢伙被警察好好收拾一頓的。罪名定得越大才越好呢。
“呵呵,宋叔叔不用客氣,都說了,這件事情不提了。都是應該的嘛。”吳天說道,“唉,只是那個傢伙好像家裡挺有權勢的,只怕最後這事兒啊,還是不了了之。”
吳天一邊試探的說道,一邊打眼望着宋竹義的表情,果然宋記者當即就被勾起了火氣,臉色很快就氣得紅了起來,嚷道:“哼,現在這些當官的,除了會撈錢,哪兒懂得其他的?這些當官的子弟,一個比一個不是東西!”
吳天聽了這話,不禁眨巴眨巴眼睛,貌似這也把自己給掃了進去啊……
只可憐這位宋竹義實在是有些太偏激了吧?
這樣的人可是相當危險的,特別是他的工作還是編輯,最重要的是那個節骨眼事件馬上就要發生,到時候如果他一旦雜誌上搞出一篇什麼文章來,造成的影響可就實在太大了啊……
“宋記者,其實當官的也不是全都是壞人啊,就比如說剛纔那位肖局長,不就秉公執法,把那個當官的子弟給抓進去了嗎?”
“那是當然,不過連公安系統都爛了電話,那這個社會早就沒救了,早就亂了!”宋竹義說道,說完了,卻又道,“唉,真是毛病,我給你說這些幹什麼呢,呵呵……”
吳天不禁又浮現起那種無力的挫敗感,悲催的年齡問題啊,終究還是逃不過被人不當回事兒。
大概也正是宋竹義這個思想作怪,所以他纔沒意識到在女兒面前談論這些問題會對她這個學生造成什麼影響吧?卻實實在在的將女兒潛移默化成了一個標準的女“憤青”了……
“宋記者,你這話有些偏激了,其實公安系統也有壞警察,而其他系統也有好官員,你不能一概而論吧?”吳天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說道。雖然自己這樣做,也不見得一下子就能扭轉過來這位根深蒂固的思想,不過終究還是要先打下一個埋伏,將話題引得深入一些,回頭也好有藉口繼續和他“探討”。
雖然說起來,吳天也大可以直接通過其他途徑讓雜誌社將他給開除掉,讓他沒了發言的平臺,也就少了一個製造麻煩的“火種”,可那樣一來,只怕也會害得曉玲日子不好過,只怕心理都得跟着更加激進甚至扭曲了——林秋兒的朋友可不多,吳天可不想讓她受到“連帶傷害”啊。
果然,吳天這話一出口,宋竹義便皺着眉頭再次望向吳天的臉龐,很有些懷疑和困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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