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呼呼的將房門敞開,雙腿生風順着旋轉樓梯下到一樓,昏暗的歐式餐廳內,水晶吊燈沒有打開,藉着落地窗外窸窣斑駁的月光,隱隱能看到在桌椅旁緩慢移動的黑色身影。
“裴錦塵?”她一邊喚着他的名字,一邊走到牆邊,將燈打開。
明亮刺目的光線從頭頂上揮灑落下,那抹西裝革履的熟悉身影清晰映入她的眼眸。
他背對着她,身影峻拔如巨山,站在長桌邊上,從餐廳門口到他所站的位置,椅子、小擺飾散落一地。
“你在幹嘛?”葉嫵凝眉問道,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在距離他半米的位置停下,她自認爲這個距離很安全。
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好重的酒味!
茱蒂不是說他今天推了宴會嗎?哪兒來的烈酒味道?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輕聲又問。
迴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什麼嘛,他故意裝作聽不見自己說話嗎?
葉嫵心裡憋着火,繞過他的身後,走到他前邊,“你沒聽見我在和你說……”
話戛然而止,雙目因錯愕下意識放大。
那張向來邪魅俊朗的面龐,此刻卻煞白如紙,光潔的額頭上,佈滿一層密集晶瑩的汗珠,他渾身繃緊,扶着桌角的手指甚至因爲太用力,將桌面滑出一道道細長的痕跡。
“你沒事吧?”葉嫵心頭咯噔一下,急忙上前想要去扶他。
“滾開。”裴錦塵啪地拍開她的手臂,拒絕她的觸碰。
僅僅是兩個字,卻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甚至染上幾分顫抖。
葉嫵踉蹌着差點被他推到地上,後背撞上桌角,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真是好心沒好報!
她齜牙咧嘴的揉着受傷的背部,還不忘衝他投去噴火的眼刀,控訴他的暴行。
一抹極淡的懊惱飛快掠過裴錦塵的深沉眼底,“滾。”
他啞聲命令,言語間毫不掩飾的憎惡與排斥,讓葉嫵的自尊心頓時被刺了一下。
她咬了咬脣瓣:“不管就不管,算我多管閒事。”
說罷,她看也不看眼前好似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男人一眼,拔腳就走,剛走到餐廳門前,她鬼使神差的再度扭頭,他還站在那裡,紋絲不動,明亮的燈光下,修長如墨竹的身影好似微微輕顫着。
心尖忍不住動了動,一股不忍油然而生。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替你找醫生。”葉嫵去而復返,口氣有些衝,瞥見他捂住腹部的大手,心裡隱隱升起一個猜測。
他該不會是有胃病吧?
“不用。”他還沒有虛弱到要一個女人幫忙。
冷汗似斷了線的珠子順着他緊繃的面頰滴落而下,胃一縮一縮的疼痛着,似有一把刀子在裡頭捅進捅出。
這樣的痛苦換做是旁人,早就痛呼出聲了,而他由始至終不曾吭過一聲。
“現在是逞強的時候嗎?”他到底知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啊!葉嫵氣得要命,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扭頭跑進廚房,替他接了一杯溫水,“張嘴,喝下去,屋子裡有胃藥嗎?不,還是找私人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她忙碌的跑進跑出,一會兒給他找熱水袋,一會兒替他翻藥,一會兒給茱蒂打電話,詢問私人醫生的電話號碼。
被涼汗模糊的視線,始終尾隨着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男人堅硬似冰的心,彷彿有某個角落被觸動,被融化。
溫暖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將她嬌小忙碌的身軀籠罩着,彷彿渾身散發着一股似陽光般柔和的光暈。
醫生在半個小時後趕到別墅,將人扶到二樓放在牀上,爲他做完簡單的身體檢查後,才搖頭道:“老闆這是飲酒過量,胃病又犯了。”
熟練的取出針管,替他注入一針,再掛上點滴,疼痛在藥效下,逐漸減輕。
“又?”敏銳抓住他話裡透露出的訊息,葉嫵奇怪的問道:“他經常胃痛嗎?”
“老闆這病也不是一兩天才有的,每個月基本上就得反覆一回……”作爲別墅裡專屬的私人醫生,對裴錦塵的身體,他是極爲了解的,知根知底。
“你話太多了。”閉目靠着牀頭軟枕的男人有些不悅,銳利的眉峰微微皺起,“沒你的事,出去。”
醫生無奈嘆了口氣,“半個小時後需要更換輸水袋,葉小姐,這事就麻煩你了。”
“哦哦。”葉嫵急忙點頭,禮貌的送醫生出門,“您慢走。”
“好的,葉小姐也回去照顧老闆吧,不用再送了。”醫生揮揮手,同她道別,開着來時的轎車,離開了別墅。
房間裡,幽暗的壁燈閃爍着暖色光暈。
葉嫵抿着脣瓣回到房中,看着大牀上眉頭緊鎖的男人,心情很是複雜。
她一直以爲,這個男人是無所不能的,他強大又霸道,宛如掌控別人生殺大權的暴君!
但她沒有料到,他也會有這麼憔悴、虛弱的一面。
提起裴錦塵,所有人只知他喜怒無常,深不可測,是C市狂霸一方的人物,少年靠黑道起家,如今又是傲立在娛樂圈頂端的商業奇才,幾乎是無所不能。
可誰又能想象,他也會疼,也會生病,也會如普通人一樣,虛弱的倒在牀上,汗流不止呢?
葉嫵咬了咬脣瓣,這人,即使生病,一身讓人雙腿發軟的彪悍氣場,依舊不減分毫,似假寐的兇獸,只要敵人稍稍接近,就會被他兇狠的撕裂咽喉。
那股危險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瀰漫在房間裡,凝重、可怕。
她很想撒手不管的,反正醫生已經爲他打過針,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但看着他這副樣子,雙腿彷彿灌了鉛,死死的釘在原地。
“你想喝水嗎?”她哭喪着臉,一臉的不甘願。
病人就在眼前,又是她的老闆,她即使再不喜歡他,也不可能放任他不管啊。
“……”他半闔着眼眸,不置一詞,呼吸有些加重,健碩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似乎仍有些疼痛。
葉嫵慢吞吞離開房間,腳步聲遠去後,裴錦塵才緩緩睜開了雙眸。
走了嗎?
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在心臟某個小小的角落浮現,卻被他刻意忽略。
幾分鐘後,她嬌小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門外,手裡捧着剛加熱好的熱水袋,小心翼翼走到牀邊,伸手抓住被子,想給他熱敷。
手腕被滿是汗漬的粘稠大手緊緊握住,力道重得似要將她的骨頭給捏碎。
好痛!
她疼得輕輕嘶了一聲,擡頭對上他滿是戒備與冰冷的眼眸,弱弱解釋:“熱敷一下會沒那麼難受的。”
他審視着她,似在分辨,她的關心是出自真心,還是一種接近他的手段。
正當葉嫵被他看得心底發毛時,如鉗子般的手掌這才緩緩鬆開。
身軀半靠牀頭軟枕,似默許了她的接近。
手指緩緩解開西裝鈕釦,外套刷地朝兩側敞開,露出裡邊那件名貴的白色繡銀白圖紋的襯衣。
冷汗浸溼了他身上的衣物,摸上去溼答答的,十分粘稠。
葉嫵一咬牙,臉上的溫度節節攀升,頂着一張面紅耳赤的臉蛋,顫抖地將襯衣解開,爲他脫下,再把熱水袋給敷上去。
簡單的動作,愣是把她弄得滿頭熱汗。
擦了擦臉上的汗漬,她嘟嚷道:“你的衣服最好換一件,不然,明天小心感冒。”
“嗯。”男人用鼻音淡淡應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