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死的,會死的!
葉嫵的指尖驀地停住,她看着他,看着眼前這張刻骨的容顏。
他的眉,他的眼,每一個輪廓,每一個線條如此熟悉。
辦不到……
她下不了手!
“啊——”聲嘶力竭的哭聲從脣齒中漫出,爲什麼!爲什麼她做不到?他是她的仇人啊!他害死了她的媽媽,可她卻下不了手!
緊繃的神經好似斷掉的絲線,她徹底崩潰。
“不要哭。”裴錦塵張開手將她擁入懷中。
“我恨你!我恨你!”她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似泄憤一般,她好恨他,她想過要他死,但她居然在最後捨不得殺他。
爲什麼!爲什麼!
他沉默不語,只是緊緊摟着她,任由她發泄,任由她肆意揮打。
她痛,他更痛。
葉嫵哭到嗓子沙啞,好不容易纔恢復的神志,在崩潰中再度撕裂,腦子眩暈着,墮入黑暗。
“老闆,不能再刺激葉小姐的情緒,她需要安靜調養。”李醫生被一通電話叫來嫵園,看着再度昏迷的女人,他只覺頭疼,“她的身體十分虛弱,再這樣下去,她的心理很有可能也出現問題。”
誰在說話?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耳邊說着什麼,她想要睜開眼,但眼皮卻如巨石般沉重。
模糊的大腦裡,她彷彿又回到了那間醫院,那間手術室。
她看到血淋淋的媽媽躺在手術檯上,動也不動,她狂奔着朝房間裡衝去,可這段路太長,不論她怎麼跑,怎麼喊,始終無法接近。
她看到,一抹身影站在手術檯邊,他握着搶,槍口抵住媽媽的太陽穴。
不!不!
她奮力掙扎,男人轉過頭來,竟衝她笑了。
‘砰!’
尖銳的槍聲在耳邊炸響。
“不要——”她驚呼一聲,睜開了眼睛。
“滾出去。”裴錦塵冷冷地睨了眼失手將瓷碗打破的傭人,神色森冷。
女傭嚇得慌忙離開房間,老闆的眼神好恐怖,剛纔她以爲自己會沒命。
是夢嗎?
葉嫵逐漸恢復清醒,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是啊,媽媽她早就去世了,她去過墓園,親眼看到過媽媽的陵墓,她怎麼可能還活着。
“冷靜了嗎?”裴錦塵柔聲問道。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昏迷前的記憶再度回籠,手槍握在手心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掌心。
她沒能殺了他,沒能親手爲媽媽報仇!
“機會我給過你,葉嫵,在你心裡,是捨不得我死的。”他側做在牀沿,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聲說道。
他把槍給她,是試探,試探她的恨到底有多深。
結果和他想的一樣,她終究下不了手,她的心裡是有他的。
“捨不得?”葉嫵冷冷地笑了,他是在得意嗎?是在嘲笑她嗎?“裴錦塵,你不配!不配讓我賠上後半生去殺你。”
沒錯,她只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沒辦法下手。
絕不是不忍,絕不是不捨。
“葉嫵,”一抹怒色染上男人的眉梢,但她如刺蝟般防備、憤怒的模樣,卻讓他心生不忍,她不過是被有心人誤導纔會仇恨自己,他不該和她計較這些,“看看這個。”
隨手將牀頭櫃上的文件扔到她面前:“仔細看,如果看過它,你還認定我是主謀,那我無話可說。”
這是什麼?
葉嫵艱難地從牀上直起身體,裴錦塵伸手想幫她一把,卻被她啪地拍開手臂。
“不要碰我!”她低吼道,氣息有些急喘。
男人的手臂突兀地停在半空,眸光暗了暗:“醫生說過,你的身體很虛弱。”
他霸道按住她的肩膀,不顧葉嫵的掙扎,替她將枕頭豎起來,讓她靠得舒服一些。
做這種事,以爲就能讓她心軟嗎?讓她動搖嗎?
葉嫵刻意忽視掉心頭的那抹顫動,冷着臉,不去看他。
她翻開文件,仔仔細細地看着。
裴錦塵悠然坐在一旁,注視着她。
隨着紙頁的翻動,她臉上冷漠的面具漸漸龜裂,似詫異,似驚愕。
“看完了嗎?”他優雅地揚了揚眉:“上邊的每一個字,貨真價實,你不用懷疑它的真實性。”
“這些又能說明什麼?”拿出這種東西,他就能擺脫主謀的罪名嗎?
她咬牙問道,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心頭某個角落裡泛起的緊張與忐忑。
“蠢女人。”裴錦塵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怎麼就看上了一個笨蛋呢?“肇事司機被捕之後,他的家人消失不見,不可疑嗎?他家有中風的老母親,有懷孕六個月的妻子,家裡唯一的男人被捕,她們爲什麼會在這種時候離開?要麼是事發後,有人在第一時間轉移,要麼,是被人殺人滅口。”
他說得有幾分道理,可那又怎麼樣?
這些事,他也能做到。
轉移司機的家屬,把他們藏起來,或者是把人殺掉,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葉嫵緊盯着他,不言不語。
“怎麼,你在懷疑我?”裴錦塵猜到她心裡的想法,嗤笑一聲:“葉嫵,在你心裡,我裴錦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恩?”
“你寧肯相信一個犯罪者的口供,也不肯信我?”
“葉嫵,我或許對不起別人,可只有你,我裴錦塵問心無愧。”
他的神色那麼認真,認真到她幾乎信了他嘴裡說的這些話。
也許真的不是他做的,也許是她誤會了他。
早已動搖的心,在這一秒再次變得搖擺不定。
“那……那那條短信呢?你爲什麼要給我發那樣的簡訊?”不是他,他爲什麼會說事情解決了?她急切地問道,黯然的瞳眸迸射出明亮的光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塊救命的浮木。
簡訊?
裴錦塵想了想,這才記起,事發當天,他似乎給她發過一條短信。
將手機取出,卻猛然想起以前的電話,早被他砸成了一堆廢鐵。
“如果你指的是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只是葉嫵,你會信嗎?”他深深凝視着她,想要從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
葉嫵的手指頓時握緊,手背上扎着的針頭,滲出殷虹的液體。
“該死!”裴錦塵低咒一聲,整張臉陰沉得可怕,“鬆手。”
她想折騰自己到什麼時候?
拳頭被他大力掰開:“葉嫵,你能不能稍微愛惜自己一下?”
他在擔心她……
那雙眼裡溢滿的擔憂與憤怒,讓她的心微微顫了顫。
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幹出傷害她的事。
她不該懷疑他,他連一點小傷也捨不得她受,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重傷她?
仇恨支離破碎,這一刻,她是真的信了他的話。
她想信他一回,信這個愛着她的男人一次。
“再讓我發現你折騰自己,看我怎麼收拾你。”直到針管不在繼續回血,他才冷哼一聲,警告道。
葉嫵難堪地撇開頭,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關心。
她信他,可是,她也曾懷疑過他。
當初,她對他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現在她有什麼臉坦然的接受他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