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過多久,還在念高一的盛言在某天放學回家後,踩着冰涼光潔的瓷磚,抱着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樑如倩,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媽媽病了。
很嚴重。
盛言試圖打電話給盛古軍,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人,她甜美的嗓音彷彿是天生的播音員,“盛先生在文協開會,請問您是哪位?有什麼事嗎?”
他無法述說在他的年紀,遇到這種事是有多麼的恐懼,他想找他的父親,那個深愛着母親的父親,可是盛古軍卻不在。
他蹲在醫院的陰暗角落,眼神一直盯着那紅色的幾個大字“手術進行中”,心裡的恐懼和焦慮就像是一抹帶着鋸齒的刀,一下一下將他的心臟絞碎。
終於,紅色的燈光轉成了綠色,他的母親靜靜地躺在病牀上被推了出來,小小年紀的盛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盛古軍終於打回來了,盛言接通了電話,他的幼稚,彷彿在剛剛那一通電話時全部被恐懼吞噬了,這時,他木然冰冷地對着聽筒裡的盛古軍說道:“我剛不小心按錯了。”
盛古軍:“對不起我剛剛在開會。”
那邊已經沒有聲音了,盛言掛了電話,有醫生靠近病房,年過半百的醫生眼神落在盛言身上,又環視了一圈病房,確定只有盛言一個人,他才皺眉問道:“監護人呢?”
盛言稚氣未脫的面上帶着一副堅韌,“我去繳費就行。”
醫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領着他出去繳費。
回到病房後,盛言腦海中還一直迴盪着醫生的話,“你媽媽是重度抑鬱症,抑鬱症引發自殺行爲很常見,剛纔若是遲了十分鐘也許就沒救了,我們這裡不收精神類的疾病,你們要儘快轉去精神類病院接受正確治療。”
盛言到病房時,樑如倩已經醒了,面色寡白的樑如倩握着盛言不大卻厚實的手掌,貼在臉上,“阿言,我們離開A市好不好?”
其實最好的精神類醫院還是
首都A市最著名的那家好,只是,樑如倩懇切的目光注視下,盛言點了點頭,“好。”
“去S市。”
“爲什麼去S市?”盛言不解。
“那裡是媽媽的故鄉。”
盛言點點頭,邁着步伐出去,年輕的孩子總是說氣就氣,他自然也知道盛古軍剛剛不是故意不接自己電話,現在要離開A市,而且樑如倩得了這麼嚴重的病,還是打電話給盛古軍比較好。
只是,他手機剛剛掏出來,就聽見樑如倩輕飄飄卻帶着渴求的聲音,“不要讓你父親知道,我們自己過去,好不好?”
盛言回頭,不明所以,他只以爲是母親實在是對父親失望透了,對上樑如倩秋水盈盈的祈求目光,盛言只得答應,放下了打電話的手。
他們跟本不用自己去S市,跟醫院說了一聲,醫院跟那邊醫院說了,直接送了過去,盛言只簡單收拾了些衣物,辦了轉學手續,轉到了S市一所高中。
之後,盛古軍有給盛言打過幾次電話,只是,他竟然發現,樑如倩將他手機卡都換了,理由是,“到了S市就要換S市本地卡”
於是,盛言算是斷了和盛古軍一切的聯繫。
最後一次通話,還是樑如倩接的,“我們很好。”這句結束語。
之後,樑如倩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時不時地就會產生輕生的念頭,並且,在她的世界裡,似乎他這個兒子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深愛的男人。
盛言不得已休了學,一心一意照顧樑如倩。
樑如倩總會將他錯認爲父親,看見他進病房時,總是看着他淡淡出神,眼中滿含愛意,“你來了。”
這還不是盛言對盛古軍積怨的開始,而是當樑如倩再一次試圖自殺,並且奄奄一息時,一向堅強硬朗的不過十六歲的男孩紅了眼,瞞着樑如倩打電話給盛古軍,那邊接電話的卻又是一名女性,“你好。”
“你是誰?”盛言面色陰鬱,帶着一般少年郎沒有的冷靜和沉穩,渾身都是煞氣。
“我是古軍、好朋友,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問你是?”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接電話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所謂好朋友,而是他的女朋友。”
“我父親的、女朋友。”
盛言用一種近乎平淡的口吻將整件事講完,不置感情,不帶一絲的眷戀般,可是蘇晴知道,他不過是在僞裝罷了。 www◆ TтkΛ n◆ CΟ
她從來不知道,一向偉岸如天神,承受無數粉絲膜拜,白手起家的盛言,竟然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刻。
聽見他說到十六歲時,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感覺,這種她活到今天仍然沒有經歷過的,與死神的拉鋸戰,她滿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蘇晴一直覺得自己父母離異是件不幸的事,直到遇見盛言,盛言的家庭,比起她支離破碎的家庭來說,更確切地應該稱之爲粉碎。
十六歲的男孩是如何一步一步堅定地帶着身受重病的母親,輾轉到外市,一邊上學一邊照顧隨時可能自殺的母親,這種膽戰心驚的生活,她想都不敢想。
蘇晴垂眸,落在盛言指節分明的修長五指上,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盛言的手,低低的聲音被微風攜着如同飄渺的塵煙,“我父母也是那年離異了,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但是,蘇晴有一雙愛自己的父母,哪怕是離異了,她隨了方星梅,蘇國航時常還會過來,找她們吃飯。
那時候,她就靜靜地坐在父母中間,彷彿仍然是美滿的一家,這樣的情景太多了,導致蘇晴一直不懂爲什麼如此和諧的夫妻卻要分開?
盛言的家庭和蘇晴迥異,卻又有一絲的相通,不知道這冥冥中,是不是註定的。
“啊啾。”蘇晴一聲輕輕的噴嚏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盛言緊了緊裹着她身上的大衣,“我揹你出去,再叫個的士,回去取車吧。”
蘇晴巧笑盼兮,盛言已經彎着腰蹲下了,蘇晴拎着一雙高跟鞋,往他後背一俯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