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朝裡張望着。她赤着腳,穿着短褲和寬鬆上衣。我看不清她的面孔,不過她顯然是我的老搭檔安德森所說的那種妖豔女子。
康納出示了證件。她說她叫朱莉婭-揚。她帶有南方口音,咬字有點含糊不清。康納把電燈打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她是個漂亮姑娘。她猶猶豫豫地走了進來。
“我聽見了音樂聲——她在裡面嗎?謝里爾她好嗎?我知道她今晚去參加那個招待會了。”
“我可什麼也不知道。”康納說道,並很快朝我遞了個眼色,“你認識謝里爾?”
“那還用說。我就住在大廳那邊,8號。爲什麼大家都到她的房間裡來?”
“大家?”
“呃,你們兩個,還有那兩個日本人。”
“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不知道。也許半個鐘頭之前。是不是跟謝里爾有關?”
我問道:“揚小姐,你看見那兩個人了?”我心想,也許她一直在從自己門上的窺孔朝外看。
“唔,看見了。我還跟他們打了招呼呢。”
“怎麼?”
“我認識其中一個人。他叫埃迪。”
“埃迪?”
“埃迪-阪村。我們都認識他。快手埃迪。”
“你能說說他的樣子嗎?”我問道。
她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說:“他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就是手上有個疤的那個年輕人。我以爲大家都認識埃迪-阪村。報紙上經常能見到他的大名,因爲慈善事業之類的事。他特別喜歡參加各種晚會。”
“我們怎樣才能找到他?”我問她。
康納接上來說道:“埃迪-阪村在貝弗利山與人合夥開了一家玻利尼西亞餐館,叫做‘玻拉玻拉’。他經常在那裡。”
“就是他,”朱莉婭說道,“那個地方就像他的辦公室。那兒太吵了,我可受不了。不過埃迪喜歡在那兒轉來轉去,追逐高大的金髮女人。他喜歡比他高的姑娘。”
她倚在桌子旁邊,用手把長長的棕色秀髮從臉上向後捋了捋,樣子十分誘人。她看着我撅着嘴問道:“你們二位是搭檔?”
“是的。”我答道。
“他把證件給我看了,你還沒給我看呢。”
我掏出皮夾,讓她看了看證件。“彼得。”她讀着我的名字。“我交的第一個男朋友就叫彼得。可是他沒你長得這麼帥。”她衝我笑了笑。
康納清了清嗓子,問:“你以前到謝里爾住的套房來過沒有?”
“唔,我想來過吧。我就住對面。不過她近來不常在城裡,似乎總是外出旅行。”
“到哪兒去旅行呢?”
“到處跑。紐約、華盛頓、西雅圖、芝加哥……到處跑。她的男朋友總是到處旅行。她和他呆在一起。我想,實際上是他妻子不在的時候她才和他在一起。”
“她的男朋友有妻室?”
“呃,有些麻煩事,你知道,礙手礙腳。”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不知道。有一次她曾說過,他從來不到她的公寓來。他是個有身份的人,很有錢。他們派飛機來接她,她說走就走了。不管他是什麼人,反正他把埃迪給氣壞了。你知道,埃迪這人醋勁兒可大了,對所有的姑娘都垂涎欲滴。性感的情種。”
康納問道:“謝里爾跟那個男人的關係是不是秘密的?”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只是關係很熱乎。她愛那人愛得發了狂似的。”
“愛得發了狂似的?”
“你簡直無法想象。我就看見過她把手上的事全扔下來,就爲了跑去與他幽會。有一天晚上她到我這邊來,給了我兩張斯賓斯汀音樂會的入場券。她當時很激動,因爲她要去底特律。她手上拎着很少一點點隨身攜帶的行李,身上穿的是她那件好姑娘裙服,部是因爲他10分鐘之前打來電話要她去見他。她當時滿面春風,活像個5歲的小姑娘。我不知道她爲什麼看不透。”
“看不透什麼?”
“這傢伙在利用她。”
“你爲什麼這麼說呢?”
“謝里爾長得花容月貌,而且看上去老於世故。她到世界各地去當模特兒,主要是在亞洲。可是內心裡,她卻是個小鎮上來的姑娘。我的意思是說,米德蘭鎮是個出產石油的小鎮,那兒很富裕,但畢竟是個小地方。謝里爾希望能得到訂婚戒指,能有孩子,能在院子裡養條小狗。可是,這傢伙不會讓她得到這些的。她卻看不清這一點。”
“可你並不知道這人是誰?”我問道。
“不知道。”她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神色。她換了一個姿勢,將一隻肩膀向下垂,以突出自己的胸部。“你們到這兒來的真正原因不是爲了她的某個男朋友吧,是不是?”
康納點點頭。“不,確實不是。”
朱莉妮會意地笑了笑:“是爲埃迪,是不是?”
“呃。”康納應了一聲。
“我早就知道,”她說,“我知道他早晚要惹出麻煩。我們住在這兒的姑娘們都這麼議論。”她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因爲他的動作太快了。快手埃迪。你不會相信他是日本人。他太華而不實了。”
“他是大阪來的?”康納問道。
“他父親是那兒的一個大實業家,是大真集團的。蠻好的老頭兒。他到這兒來的時候,有時會去找二樓的某個姑娘。至於埃迪,他本來是在這裡上幾年學,然後回去替公司幹活的。可是他不願意回去。他喜歡這兒。怎麼會不喜歡呢?他要什麼有什麼。每次他撞壞一輛費拉里,總是再買輛新的。他的錢比財神爺還多。他在這裡住得夠久的了,現在就跟美國人一樣。瀟灑英俊,很性感。他還有毒品。你知道,他是個十足的晚會迷。他在大阪那邊能有什麼?”
我說道:“你剛纔說你早就知道……”
她聳了聳肩。
“知道他要倒黴?是的。因爲他那個瘋狂的個性,那種鋒芒。他們之中許多人都是這樣。這些傢伙從東京來,即使他們是有人介紹來的,你也得小心着點兒。他們一個晚上花它一兩萬塊錢根本不當回事。這對他們來說就像付小費,把錢放在梳妝檯上,可是他們想幹什麼呢——至少是他們之中的某些人……”
她沉默下來,目光呆滯,若有所思。我一言不發,靜靜地等着。康納看着她,深表同情地點着頭。
突然,她又說起話來,似乎沒有意識到剛纔有過停頓。“對他們來說,他們的希望、,就像給小費一樣是很自然的事。這太自然了。我是說,有些方式我是可以接受的,吃這行飯嘛,這你們也知道。如果我喜歡那傢伙,也許就更不在乎了。可是我不能讓人傷害我,多少錢我也不幹……不過他們會……他們很多人都很客氣、很有分寸,但是一旦他們激動起來,他們就……”她突然頓住,搖了搖頭。“他們很怪,難以捉摸。”
康納看了看錶,說:“揚小姐,你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我們以後也許還會再找你。史密斯中尉將記下你的電話號碼。”
“哦,是的,當然。”
我翻開了記事用的小本子。
康納說道:“我要去跟門房說幾句話。”
“請便。”她說道。
康納走開了。我記下了朱莉婭的電話號碼。她看我寫下了號碼,舔了舔嘴脣,說道:“你可以告訴我,是不是他殺了她?”
“誰?”
“埃迪。是不是他殺了謝里爾?”
她很漂亮,但我可以看出她眼睛裡所表現出的激動神色。她緊緊地盯着我,目光凌厲,令人悚然。我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因爲,他一直威脅說要這樣做。就在今天下午,他還威脅過她。”
“埃迪今天下午在這兒?”我問道。
她聳聳肩。
“那沒錯。他經常在這兒。他今天下午來看了她,真的動了肝火。他們接手這幢房子之後曾經在牆上增加了隔音設備。可是即使如此,也能聽見他們在她的套房裡互相大吵大嚷。他和謝里爾。她總是放上一盒傑裡-李-劉易斯的磁帶。她整天都放,放得人都煩死了。他們相互謾罵,還掉東西。他總是說:‘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這個臭婊子。’所以,是不是他殺了她?”
“我不知道。”
“但她已經死了?”
她仍然盯着我。
“是的。”
“這是不可避免的。”她說道。她看上去異常平靜。“我們早就知道,不過遲早而已。如果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如果你還想再瞭解什麼情況的話。”
“好的,我會的。”我把名片給了她。“如果你又想起什麼事,可以按這上面的號碼給我打電話。”
她把我的名片放進了短褲的後貼袋裡,然後扭動着身子說:“彼得,很高興跟你談話。”
“哦,那好。”
我沿着走廊向外走去,走到盡頭時我回頭看了看。她站在自己的房門口,向我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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