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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燁辰守在產房門外,心焦如焚。騰芽撕心裂肺的叫聲在他聽來,就好像是有人用刀子來回割着他的心,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要闖進去陪着騰芽,卻被宛心和左心給攔在了房門外。
“皇上是不可以進去的。一則血腥氣重,二則也怕騰妃妹妹卸力。皇上放心就是,有惠妃和醫女柳撫在裡面幫襯,芽妹妹一定會平安誕下皇嗣。”宛心動容的看着凌燁辰這樣子,心裡特別的不是滋味。她當年產子,疼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凌燁辰只是在勤繼殿,和老臣子們商議朝政。根本沒有如此刻這樣用心。
趙翎兒這時候過來,隨行的婢子還提着兩個食籃。“皇上、皇后娘娘。”
她走上近前,眼睛裡透着擔憂:“臣妾讓人熬了些蔘湯,希望有助於騰妃提氣。也給皇上和皇后娘娘準備了一些滋潤降火的茶。不若讓臣妾送進去給騰妃飲用吧?”
“還是趙昭華設想周到。”宛心饒是點頭:“皇上,既然趙昭華有這份心意,不如就把蔘湯送進去吧。好歹也讓騰妃喝了有些力氣。”
“不必了。”產房的門被倏然打開,左清清一臉疲憊的從裡面走出來。“醫女柳撫照顧的很是妥帖,穩婆也都是嫺熟的能手,芽妹妹自從孕後期,每一日都會做些按摩,雖然身子瘦弱些,但順產並不困難。只消在等一些功夫,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凌燁辰總算是鬆了口氣。
趙翎兒被左清清攔在門外,心裡當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不過也無妨,反正皇上看到了她的賢惠,就再沒有什麼不妥。
“臣妾斗膽,想爲騰妃妹妹請求恩旨。”左清清走出來,將門關上,才朝皇帝恭敬的行禮。
“左惠妃想爲騰妃求什麼恩旨?”宛心有些疑惑的問。
凌燁辰略微頷首,意思是允許她說。
“先前鮮欽的使節入宮羞辱騰妃妹妹,無疑是故意在這樣的時候驚動妹妹。果然,妹妹因爲憤怒而早產,虧得是妹妹保養得當纔不至於危及性命。但對方的做法着實可惡。所以臣妾斗膽在這裡懇求皇上爲騰妃妹妹正名。此番的事情,即便是騰妃妹妹沒有錯處,一旦在宮裡傳揚開,也必然招致旁人口舌。唯有皇上的信任,才能助妹妹度過此劫。”
宛心一聽這話,心裡就開始不舒服。左惠妃的意思,不外乎是爲騰芽爭個好前程。無論她是生下兒子,還是生下女兒,都沒有關係。反正也有左惠妃這般爲她盡心了。
“朕也正有此意。”凌燁辰思慮片刻,道:“朕與騰妃的情分,始於盛世皇宮。當年朕流落在外,不過是個被鄰國追殺的棄皇子。若非她一直陪伴在朕身邊,與朕同甘共苦,助朕一步一步走上帝位,也不會有今天的鄰國盛世。若她不可信,那這世上於朕而言,再沒有可信之人。朕會下旨冊封騰妃爲貴妃,只盼着她能平安誕下皇嗣。”
“多謝皇上隆恩。”左清清跪地行禮:“臣妾替妹妹叩謝皇恩。”
“貴妃……”宛心的心口,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眼底看向左惠妃的時候,卻莫名的多了一絲憐憫。惠妃乃是四妃之首,若是冊封騰妃爲德妃、賢妃倒也罷了,居然直接越過了四妃,成爲貴妃。皇上的一句話,就讓騰芽越過左清清的頭頂,也是難爲她還肯這麼爲對方盡心。
“怎麼?”凌燁辰蹙眉問了一句:“皇后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臣妾在想,要替騰妃準備行冊封禮的吉服了。因爲皇上登基以來,芽妹妹是第一位貴妃,所以她的吉服要重新定製,成爲以後的樣板。且宮中一應的擺設,也要逐一更換,只是眼下妹妹還在產房之中,這些事情只能讓臣妾來爲妹妹費心了。”
“還是皇后娘娘思慮周全。”左清清微微勾脣,笑容裡透着些許的滿足:“娘娘肯在這時候爲妹妹周全這些事情,妹妹得知一定會很暖心的。”
“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宮與騰妃也是一早就相識了。能出一份力,自然也是好事。”宛心看着左清清,她眼睛裡沒有半點妒忌,更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虛僞。這讓她感到十分奇怪,不知道騰芽給左清清用了什麼藥,怎麼就能讓一個那麼心高氣傲,媚態十足的寵妃,變成如今的樣子?
“這件事情,就勞煩皇后費心。”凌燁辰蹙眉:“朕的聖旨稍後會送來漓樂宮。冊封之日就定騰妃坐蓐期滿之後一日。時間有些倉促,皇后多費心。”
“臣妾遵旨。”宛心朝皇帝行禮:“請皇上放心就是。”
“生了生了……”冰玉嘹亮的嗓音,打斷了外頭的說話。
凌燁辰猛然轉過身去,就看見冰玉推開門懷抱着裹在錦緞裡的皇嗣。“奴婢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騰妃娘娘爲皇上添了個小公主。”
“公主。”凌燁辰喜上眉梢:“快將公主抱給朕看看。”
“是。”冰玉把小公主抱了出來,這個功夫,房裡的婢子們端着銅盆魚貫而出。很快,產房裡就被打掃乾淨。
凌燁辰抱着纔出生的女兒,快步走了進去。
宛心、左清清以及趙翎兒自然也都跟着走進去。
騰芽太累了,累的沒有一點力氣。聽見女兒哭的一瞬間,她舒了口氣,放心的睡了過去。以至於這個時候,她並不知道房裡進來了這許多人,也沒有看見凌燁辰臉上的表情。
“騰妃太累了,這時候已經睡了。”凌燁辰蹙眉道:“你們不如先行回宮吧,朕在這裡陪着騰妃便是。”
“是。”左清清最先答應:“臣妾回宮去爲妹妹準備湯藥,以及小公主會用到的東西,容後再送過來。”
“去吧。”凌燁辰和煦的目光看向她,語氣溫軟。
左清清行禮便告退,絲毫沒有理會一旁的皇后。這個時候,她只想能爲騰妃多做點事情。畢竟騰妃的小公主也是早產生下來的。她會擔心這個孩子的身子。以及往後的事情該怎麼處理。
宛心和趙翎兒也從內室裡退了出來。
趙翎兒一臉的羨慕:“臣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孩子,軟綿綿粉嫩嫩的,真是好看極了。”
宛心禁不住在心底輕笑一聲,臉上卻仍然掛着喜悅:“騰妃,哦不,應該是騰貴妃了。當年在盛世的時候,就是數一數二的美人,眼下鄰國的後宮,她也算得上翹楚,她生下的女兒,自然會繼承她的美貌,所以才一出生,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往後長成亭亭玉立的公主,不知道有多少爲她擠破頭的王孫公子。”
“這倒是。”趙翎兒輕輕一笑,眸子裡盪漾着羨慕:“臣妾也不曾在鮮欽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騰貴妃之美正可謂一見就令人難忘。也怪不得皇上那樣傾心。”
“是啊。”宛心勾脣:“美貌的女子,又生就伶俐,自然會懂得如何爲夫君盡心。也難怪皇上會喜歡她。對了。”
說到這裡,宛心與趙翎兒對視一眼:“趙昭華昔日不怎麼喜歡和後宮的妃嬪親近,如今卻也經常來後宮走動。只是鮮少到本宮宮裡坐坐。不知昭華今日是否得空?”
“若是皇后娘娘不嫌臣妾太過木訥,臣妾願意送皇后娘娘回宮。”趙翎兒明白皇后這是有話要和她說。她也正好想知道皇后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反正後宮的女子大抵都是這樣,你揣測一下我的心思,我猜測一下你的心意,左不過都是爲了共同的目的。
宛心略點了一下頭,眼底閃過一絲讚許:“看來後宮之中,善解人意的不止騰妃一人。趙昭華何嘗不是蕙質蘭心呢。怨不得皇上喜歡和妹妹說話。”
“臣妾不過是小巧而已,皇后娘娘謬讚了。”趙翎兒微微垂下頭去,臉頰生緋。
說着話的功夫,也就到了皇后的碧波宮。
進了殿,宛心便吩咐了雪桃:“騰貴妃的孩子是提前誕下的,想必宮裡還有許多東西沒有添置。你去咱們庫房裡選些好的,稍後送去供騰妃使用,再讓內務局的人,挑些好的補品藥材,也送過去給她滋補身子。”
雪桃恭敬的行禮:“是。”
她退了出去,容後就有婢子端了熱茶送進來。
待到殿上沒有旁人在的時候,宛心纔對趙翎兒道:“趙昭華初入宮的時候,是一身男兒裝扮。是否那時候就已經對皇上生情,卻不喜歡被宮中的禮儀規矩所桎梏,才隱瞞了女兒的身份?”
“並非如此。”趙翎兒有些尷尬的說:“其實當時皇上並不知道臣妾是女子的身份。是後來……”
“哦?”宛心不怎麼相信。“你與皇上相識之後,都沒有表明身份?”
“是。”趙翎兒點頭:“若非溪大人苦苦相逼,臣妾當日也不會爲救母親和拜託婚約而入宮。”
看着皇后眼眸一亮,趙翎兒不由得來了精神。皇后不就是想打聽她的事情麼,那她何必不多說一點,也好滿足對方的好奇心,給對方發揮的空間呢!
“臣妾不敢隱瞞皇后娘娘,其實當初入宮,臣妾之所以不願意來後宮走動,也請求皇上恩典,免去後宮晨昏定省之禮,並非因爲臣妾高傲,而是……而是臣妾原本只打算在宮裡躲避婚約,想等着拜託了溪大人的掌控之後,就請皇上下一道恩旨,廢黜臣妾,亦或者是想個別的什麼法子,逃離皇宮。這也是當日,臣妾與皇上說好的……”
說到這裡,趙翎兒看的出皇后已經吃驚的不行,她連忙起身行禮:“還請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着實不是存心隱瞞,實在是當初這樣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旁人,也怕走漏消息,污損了皇上的威名。如若不是這次遠赴鮮欽伴駕,臣妾也不會……如今,臣妾只盼着能好好的侍奉在皇上、皇后身邊,和後宮的諸位姐妹好好相處,平安度日。”
“如此說來,倒是騰貴妃成全了你。”宛心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過不管當時如何都好,眼下你既然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趙昭華,好好的侍奉皇上纔是唯一正途。本宮今日讓你過來,還有有件事情想問。”
“皇后娘娘只管問就是,臣妾必定知無不言。”趙翎兒垂下頭的樣子,柔順若水。
“在鮮欽之時,你當真沒有見過鮮欽的新君?”宛心蹙眉,臉色沉冷。
“臣妾並沒有見過。”趙翎兒正色道:“不光是臣妾沒有見過,就連皇上前往鮮欽的時候,也沒有見過那位新君。新君登基,鄰國來戰,新君居然一直不曾露面。臣妾當日得知這個消息,也覺得格外奇怪。戍守在鮮欽各地關卡的,據說都是追隨新君的大將。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且熟悉地形,以至於在隆冬時節,冰雪封地,他們也能做出極爲有效的攻擊和戍守,着實讓我們的軍隊寸步難行。只是這些人,就已經疲於應酬了,新君就算沒有親征應戰,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鮮欽的皇帝沒有在鮮欽呢?宛心忽然有了這樣一種假設。他並沒有在鮮欽,所以不能御駕親征。那他會在哪裡?鄰國?盛世?窺探着對手、敵國的一舉一動?
“你覺得,鮮欽的新君爲何會向來提親?”宛心故意這麼問了一句。
趙翎兒連連搖頭,很是迷茫的樣子:“臣妾也不知道爲何會有這樣的事情,臣妾只是覺得很奇怪。按理說,連皇上都沒見過新君,新君也不可能見過騰貴妃。既然連見都沒有見過,爲何會有如此離經叛道的舉動?還有那一日,說什麼騰妃被擼劫的事情,皇上遇刺……又和時節來提親有什麼關係……臣妾當真是一頭霧水。除非這裡面還有許多不爲人知的事情,否則就是那位新君故意用這樣的方式來激怒皇上,離間皇上與騰貴妃之間的情分,否則臣妾真是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了!只是行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后娘娘能否明白告訴?”
宛心眼眸一緊,忽然道:“秋日時,皇上曾經帶着騰貴妃出宮視察。卻在進城的前一晚遇刺,騰妃被人劫持。奇怪就在於,翌日天明,騰妃被人找到的時候,非但沒有受傷,且還蓋着毯子,安心安睡。當時宮裡就流言四起,說劫持之人,只是爲了行刺,拿騰妃做了幌子,然而皇上並不相信這種說辭,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來如此。”趙翎兒故意道:“若這麼說來,那擼劫騰貴妃的人,興許是認識的……”
自知失言,趙翎兒不免有些尷尬:“臣妾胡亂揣測的,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罷了。”宛心擺一擺手:“你也是關心皇上,本宮明白的。沒想到與趙昭華這般投緣,竟不知不覺聊了這許多話。時候也不早了,趙昭華先回宮去,得空多來本宮這裡走動。本宮還要去一趟製衣局,吩咐她們趕製吉服。貴妃,乃是庶一品的妃嬪了,冊封之事自然是馬虎不得。”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趙翎兒恭敬的起身行禮:“臣妾先行告退。”
轉過身的時候,她臉上才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笑容,皇后也沒有什麼別的本事,除了給皇上生了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