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紫夢領着婢子們魚貫而入,早早的伺候褚淑華洗漱。
這兩年,褚淑華已經習慣了晚睡早起,就是爲了能隨時去福壽宮侍奉太后。
“瞧着天是進了春天,可仍然不暖和。”褚淑華撫了撫自己的臉:“把香膏拿來,我擦一些。”
“是。”紫馨趕緊把香膏遞了過來:“這回的香膏裡面,加了些珍珠粉,說是不光能滋潤肌膚,還能使膚白柔嫩呢。”
“內務局現在是一定會把最好的東西送過來。”紫夢笑的合不攏嘴:“這宮裡就屬咱們淑華娘娘位分最高。又是太后身邊最親近的人。哪有奴才敢不把咱們宮裡的事兒擺在前頭,一瓶香膏而已,就把你樂成這樣?往後咱們宮裡什麼都得是最好的。”
“紫夢姐姐說得對,奴婢只是替淑華高興罷了。”紫馨笑吟吟的垂下頭去。
香膏塗在臉上,還真是挺好聞的。
聽着兩個丫頭說話,褚淑華心裡也是舒暢。“去看看給太后燉的補品怎麼了樣了。弄好了就帶着,讓人趕緊準備車輦,咱們早些過去,放在小爐子上溫着。等太后梳洗完了用,也不至於涼了。”
“奴婢記住了,淑華放心就是,成日裡都是這麼準備的。”紫馨笑眯眯的說。
“嗯。”褚淑華微微卷脣,心裡也是得意的。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在這後宮拔頭籌的一日。雖然還不是妃主,不是夫人,但也快要趕上宓夫人了。當年在宓夫人手底下受了那麼多氣,眼瞧着是要揚眉了。可惜,宓夫人短命,見不着這麼好的日子。
一行人從嬌恩宮裡出來,褚淑華安穩的坐在馬車上。
春寒料峭,風掀起車簾,卷着一點寒意,叫人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給淑華娘娘請安。”德奐的聲音再這時候響起,着實叫人意外。
褚淑華連忙吩咐人停下車,掀開轎子簾子皺眉看着德奐:“你怎麼會在這兒?是皇上有什麼吩咐嗎?”
“褚淑華是要福壽宮吧。”德奐一臉的愧笑:“不知道能否請您繞道而行……”
“繞道?”褚淑華一臉的莫名:“爲何呢?”
德奐弓着身子,低着頭道:“婕妤有所不知,御花園給羽林衛封了,所有的妃嬪和行人都需要繞道。還請淑華娘娘恕罪。”
“好好的,封御花園做什麼?”褚淑華一臉的莫名:“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威殿下還沒找到呢。”德奐少不得嘆氣:“皇上下了嚴旨,午時之前,一定要找到威殿下的下落。奴才這兒正急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還望淑華可憐奴才。”
“威殿下還沒找到?”褚淑華不由得心驚:“這一整晚都沒找到……”
“是啊。”德奐長嘆了一聲:“淑華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行,你去吧。”褚淑華吩咐了駕車的奴才:“繞開御花園,去福壽宮的路還有點遠,趕緊走吧。”
“是。”奴才應聲,拐進了一條比較遠的路去。
紫馨遞過了暖手的銅爐,皺眉道:“威殿下身邊一直都有不少人跟着伺候,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呢。再說了,那麼小的孩子,這麼冷的天,在外頭熬這麼一晚,就算不凍壞了,也會冷的哭起來啊。按說那麼多奴才在御花園裡搜找,不可能一點動靜都聽不到吧?”
“除非……”褚淑華不由得身子一顫:“那孩子根本就不在御花園,亦或者是已經……”
“娘娘快別說了。”紫夢聽着就覺得揪心。“威殿下是好不容易纔生出來的。那會兒,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和皇城內外數十名經驗老道的穩婆都給皇上拘在了恪榮宮,那韋嬪是疼足了三天三夜,纔好不容易把他生下來。不是都說威殿下命大麼!”
“威殿下命大是不假,那韋嬪也夠命大的。難產就算了,還險些見大紅,卻還是挺過來了。”褚淑華想起了那時候的情形,就不寒而慄:“你們是沒看見啊,那一盆一盆鮮紅的血水,是怎麼從房裡端出來的。整個恪榮宮裡都是血腥氣味,我現在想着那個情形,都覺得疼。罷了,一大早起的,不說這個了。”
“是。”兩個丫頭連忙點頭。
饒了會兒路,纔好不容易到了福壽宮。
“臣妾拜見太后。”褚淑華走進太后的內寢時,太后已經梳妝完畢,正在挑選配飾呢。
“讓臣妾來吧。”褚淑華對太后身邊的婢子道:“你們先去準備早膳,我帶了些補品來,正在小爐子上熱着呢。”
“諾。”婢子們輕輕行禮,才慢慢退了出去。
“今兒怎麼比平時晚了些,你侍奉哀家向來只會早到,鮮少會來遲。”太后梧桐花開的梳妝鏡裡,看着褚淑華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不免奇怪。“是不是宮裡出什麼事情了?”
“回太后的話……臣妾原是不想說,怕您擔心。可您既然問起了,臣妾也不敢隱瞞。”褚淑華凝眸道:“昨個兒韋嬪來臣妾宮裡,說威殿下不見了。臣妾還讓人幫着找了一通,可方纔過來福壽宮的時候,德奐說威殿下還沒找到。皇上下了嚴旨,午時之前必須把人找出來,現下羽林衛把整個御花園都給封了,臣妾繞路過來,所以纔來得遲了些。”
“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孩子,讓羽林衛封了御花園有什麼用?”太后心裡很反感韋氏一族,自韋妃死後,那股子怨氣就落在了韋嬪身上。所以平日裡,連威殿下也是少見。雖說就這麼一個孫子,可不喜歡勉強裝出喜歡的樣子,不是自己爲難自己麼。索性就不見了。
對外,太后只說是怕自己的病氣過給了皇孫,對那孩子不好。皇帝自然也沒有什麼不悅的言辭。
“韋嬪這兩年來,也算是恪守本分。雖然是有了威殿下,可素日裡倒也安穩。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褚淑華微微挑眉:“臣妾未免她成爲第二個韋妃,成日裡一直都有多加註意。她的心思,都花在了威殿下身上,還算是比較懂事。”
太后聽了這話,不由得輕笑一聲:“你這丫頭啊,許是當年跟着宓夫人時候多了些,被她那套給影響了。”
“太后的意思是……”褚淑華不由得臉熱起來,太后是一語道破了玄機。
“她爲何全副心思都花在那個孩子身上?因爲那纔是她在這深宮之中立足的指望。”太后的笑容有些沉冷:“那麼艱難的產子過程,若換做是旁人,恐怕早就放棄了,可她卻是硬生生的挺了過來,光憑這一股子堅韌的狠勁兒,就不是一般人能匹敵的。瞧着吧,這回威殿下不見的事情,必然不是那麼簡單。總之不管她是衝着誰,你都要謹慎以對。”
“是。”褚淑華被太后的這番話說的心砰砰亂跳。“臣妾一定會謹慎對待的。”
“太后,三公主來了。”外頭是內侍監的聲音。
太后聽聞是芽兒來了,隨即收拾了臉色。“讓她進來。”
“是。”內侍監應了一聲,沒一會兒的功夫,騰芽就滿面笑容的走進來。
“芽兒拜見皇祖母,見過淑華娘娘。”騰芽穿了一條淺黃色的裙子。
裙子的顏色比迎春花略淺,收了腰身,勾勒出騰芽婀娜的身姿。太后微笑的樣子,和藹可親,朝她伸出了手。“快過來。”
“皇祖母瞧着氣色極好呢。”騰芽微笑着走過來,一臉溫和。
“倒是咱們宮裡這衣裳,越發的喜歡仿效鮮欽那邊的樣式。這裙子勾勒的芽兒腰肢酥軟,看着就讓人喜歡。”褚淑華笑吟吟的打量着騰芽:“轉眼間,咱們三公主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這過了春節,也算是新一年,虛歲也十三了。”
“是啊。”太后頷首道:“看着芽兒出落成大姑娘了,哀家不服老也是不行了。當真是歲月匆匆。”
“皇祖母的身子越發硬朗了,這肌膚也是柔嫩細膩,哪裡能看出歲月的痕跡。”騰芽笑着湊到她近畔:“還是褚淑華照顧的周到,芽兒得跟着淑華娘娘多學幾招呢。”
“嗨,哪裡是我的功勞。”褚淑華溫婉道:“太后最喜歡的就是三公主了。你呀,成日裡過來福壽宮陪伴在太后身側,這心情好了,病痛自然就消退了。三公主纔是太后的一劑靈藥。”
“可不是麼。”太后握着騰芽的手,溫和道:“雖則虛歲十三了,可哀家還真是捨不得你出嫁呢。”
“好好的,皇祖母怎麼又提這個?”騰芽垂下頭去,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太后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軟榻上:“這是女子的宿命,生的再好也不如嫁得好。那鄰國的皇帝待你雖然不是最好,卻也不錯了。你說要爲蘇貴妃守孝,他應允了。說要照料哀家,他也點頭了。這一晃,兩年都過去了,芽兒,你也該爲以後思量思量。雖則十座城池換我芽兒,的確是太輕。但我們芽兒本就是哀家的掌上明珠,千金萬金也換不去。不就是衝着他的情分麼!”
哪裡還有什麼情分?
騰芽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麼。
“哀家知道,當年的事情,你心裡有根刺。換做是旁人,也必然會覺得心裡不痛快。可是丫頭哇,這男人有男人的決斷。這君王有君王的思量。其實是不是正妻,有時候也不看名分,看的是你在他心裡究竟有多重。”太后握着騰芽的手,微微用力:“再者,能不能成爲皇后,一則是天意,二則是人爲。你想要這個名分,也未必不能。做不過是看你自己如何抉擇了。”
“皇祖母的話,芽兒都記住了。”騰芽勾脣,笑的有些不自然。她不稀罕當皇后,若是不能得到夫君的心,就算做皇后,會開心嗎?那凌夫人的親姐姐不就是個最好的證明,到頭來,還是死在了自己夫君的手裡。何苦!
“淑華娘娘……”紫夢忽然走進來,一臉的驚慌。
太后微微詫異,斜目掃了她一眼。
“什麼事情這般驚慌?”褚淑華有些不痛快:“太后在這裡,別壞了規矩。”
“奴婢有罪。”紫夢趕緊走進來,朝太后跪了下去:“還請太后恕罪。”
“什麼事情,你只說就是。”太后倒是沒顯出威嚴來,守着騰芽,臉色自然溫和幾分。
“威殿下……威殿下找到了。”紫夢的聲音都在顫,臉色清冷的厲害。
“威殿下找到了?”褚淑華被她這樣子驚着了心:“威殿下如何了?”
“發了高熱,似是昏迷了。”紫夢皺眉道:“沒能叫醒……”
褚淑華微微頷首:“那可能是昨夜吹了風,受了寒的緣故。趕緊讓御醫去瞧瞧吧。”
“威殿下是在哪裡找到的?”騰芽覺得不對勁,少不得多問一句。
聽三公主這麼問,褚淑華才反應過來,威殿下找到了是好事,怎麼紫夢這麼驚慌失措?“是啊,威殿下是在哪裡找到的?”
“就在……”紫夢深吸了一口氣,奓着膽子說:“就在淑華您的馬車裡!”
“什麼?”褚淑華頓時就蒙了:“怎麼可能在馬車上。方纔咱們過來還用了馬車呢!威殿下何曾在馬車上?一定是有人把他抱上馬車的!”
“淑華娘娘,威殿下不是在馬車上,是在馬車裡……”紫夢嚇壞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這有什麼區別?”褚淑華納悶的瞪着她。
“方纔有奴才聽見咱們馬車裡有動靜,就把您座位下面的暗格給打開了。威殿下就在那裡面。”紫夢慌的不行:“第一個發現威殿下的人,說殿下似乎是醒了要哭。可等德奐帶着奴才們趕過來的時候,威殿下已經昏迷,怎麼都叫不醒。到底他什麼時候在馬車上的,又是被誰放進暗格裡的,奴才們一概不知。德奐這時候已經抱了威殿下回皇極宮,只怕不多時,皇上就會傳召淑華您前去詢問了!”
褚淑華擡眼看了太后,幽幽道:“看來太后說的對,這事情果然不是那麼簡單。昨日,韋嬪來嬌恩宮的時候,臣妾就已經讓金明把公里宮外都找了一遍。誰能料想到,威殿下居然會在馬車座椅下的暗格中……”
太后沒有做聲,只是凝眸看着褚淑華。
騰芽也是沉默,似乎這件事情真的有些不簡單。
褚淑華攥了攥拳:“不用等皇上傳召了,臣妾這就過去瞧瞧。”
她正朝太后行禮,準備告退,就聽見外頭是金明的聲音。
“奴才拜見太后。”金明一臉焦急:“皇上傳淑華去皇極宮見駕。”
太后心裡有些擔憂,對褚淑華道:“皇上傳召你就趕緊過去吧。知道什麼說什麼就是。”
“是。”褚淑華連忙點頭:“是。”
目送褚淑華出去,太后才長長嘆氣。“韋嬪是因爲有了皇子才能保住自身和韋氏一族的安危。若這個孩子有什麼閃失,她如何對你父皇交代,又如何對韋氏族人交代。”
騰芽皺眉道:“韋嬪一向在意皇弟,怎麼可能忽然把他弄丟了。這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是啊。”太后不再說什麼,只是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
“皇祖母,不如我去看看吧。”騰芽略微一想,還是開了口。
“也好。”太后忙不迭點頭:“褚淑華畢竟是當事人,怕有看不清看不透的地方,你去瞧瞧也好。”
“是。”騰芽微微行禮:“那晚些時候,芽兒再來陪伴皇祖母。”
“去吧。”太后溫和的點了下頭。
待騰芽轉身離去,太后的臉上纔沒有了笑容。
“啓稟太后,鬚眉姑姑來了。”外頭的小丫頭恭敬的說。
“讓她進來。”太后微微擡起下頜,看着鬚眉進來。
“奴婢給太后請安。”鬚眉端正的行了個禮。
擡起了右手,太后示意她起身。“近前說話。”
“太后瞧着氣色極好,奴婢不能在身邊伺候,也着實心中愧疚。”鬚眉恭敬道垂下頭去。
“你替哀家看着金雲宮與紫竹宮,也是頗爲費神的事。哀家知道你辦事周到細心,心裡才踏實。倒也是能安枕無憂。”太后笑裡帶着機鋒:“到底是比妙嫦管用。”
“太后,妙嫦她……”鬚眉很多次都想問太后,妙嫦怎麼會忽然就離宮了。當初太后昏迷不醒的時候,不就只有妙嫦和個粗使的婢子在身邊伺候麼?何況妙嫦一直都得太后的歡心,這麼多年來也算得上是得力的左右手。她的忽然離開,到底是讓鬚眉心中不寧。
“她不中用。”太后惋惜的說:“既然是不中用的人,留在身邊也白搭。皇上的恩典讓她出宮去,那便出宮去罷。”
這話讓鬚眉聽得雲裡霧裡,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妙嫦怎麼惹的皇上和太后不痛快了。但也只能是想想罷了,她終究也不敢多問。
“對了,奴婢方纔來的時候,聽說威殿下是在褚淑華的馬車裡找到的。”鬚眉心裡奇怪,臉上充滿了疑惑:“褚淑華與韋嬪素日裡也不怎麼來往,這些日子又一直在您宮裡伺候着。威殿下怎麼會在褚淑華的馬車裡待上整晚呢!奴婢實在是想不通。”
“褚淑華當然不會將韋嬪的孩子藏匿在自己的馬車上。”太后微微挑眉:“這事情若不是韋嬪做的,便是有人看不過去褚淑華的風光。總之,哀家會讓人仔細盯着。讓你今天過來,則是有別的事情。”
“但憑太后吩咐。”鬚眉恭敬道。
“紫竹宮也好,金雲宮也罷,你去挑個可心的人伺候皇上。”太后溫眸道:“這家世和人品,都要比韋嬪好些。最好是也能懷上個皇子,也免得這偌大的後宮裡,就只有韋嬪一個有皇子,叫哀家的心怎麼能安寧。何況……”
停頓了好半天,太后才繼續往下說:“哀家總覺得是哪裡不對勁。這兩年來,後宮妃嬪凋零,貴妃沒有就罷了,夫人也沒一個,連妃主都不見蹤跡。這傳出去像什麼樣子。外頭的人不知道,還當哀家把持着鳳權,不許皇上有寵愛的妃子。也確實不好看。何況,皇上不親近妃嬪……莫非是有什麼隱情?”
話說到這裡,太后眼眸一緊:“鬚眉,你把哀家的話傳出去,讓那些愛嚼舌根的奴才們都聽見。哀家就是要讓皇上知道,子嗣後繼之事,也是立國之本。若皇上不在這事情上用心,那哀家就要行使太后的權利,爲皇上選秀。”
“諾。”鬚眉恭敬的垂下頭去:“奴婢知道了,會按太后的意思處理好這事情。”
“嗯。”太后點了下頭:“那麼,你可聽到宮裡還有什麼風吹草動了?”
“回太后的話,宮裡倒是一向太平,並沒有什麼波瀾。因着沒有得寵的妃嬪,紫竹宮和金雲宮也罕有爭風吃醋的事情。”鬚眉道:“只是前不久,二公主回宮,又和三公主鬧了一場。奴婢聽說三公主根本就沒搭理她那出。可是二公主不依不饒,回馮府又同額駙大吵一架。還說嚇得小公主當晚就生了病。”
“騰珠那丫頭,是完全沒有繼承宓夫人的聰明才智。也不知道像誰。”太后顯得不怎麼耐煩:“這樣,回頭你和外頭的人說說,沒什麼事,少讓她進宮。哀家最瞧不得這些雞飛狗跳的事情了。管不住自己的額駙,來宮裡撒什麼瘋。”
“是。”鬚眉如是應下。
“對了,鄰國那邊可有什麼消息了?”太后微微蹙眉:“那皇帝怎麼遲遲不來盛世要求完婚?”
“奴婢偶然聽外頭的人提及,說鄰國國君這幾年一直勤力於政事。鄰國到底不是從前的鄰國了。興許是一門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了,便也不急着與三公主的婚事。”鬚眉是這麼猜想的。
“不管他怎麼想,設法讓人給他提個醒。”太后想事情有些入神,半晌才道:“方言後宮之中,想來就屬芽兒最聰慧最善解人意。可她這份聰慧,需要的時候是好事情,一旦用不上了,怕就怕會壞事情。哀家如今已經能掌控宮中局面,身邊再不需要她這麼聰慧的人相伴。否則……哀家當初是想着她若能嫁給薛翀,哀家身後有多了鮮欽的一重勝算。誰料,薛翀不濟,鮮欽也不濟,到底是凌夫人的兒子有本事,如今也成了一國之君。總之你儘快想法子,讓凌燁辰來提親就是。”
“是,奴婢一定會盡快辦好這件事。”鬚眉確實有認真的思量整件事,太后想必是怕三公主萬一知道當日的真相,一定會翻臉的。畢竟太后寵愛了三公主這麼多年,臨了了,還是保持好印象最好不過。
“行了,能把這些事情辦好,哀家就滿意了。”太后覺得有些餓了,便道:“你先回去吧。”
“奴婢告退。”鬚眉面帶笑容,朝太后行了個禮,後退着慢慢的走開一段距離,才轉身離開。
太后凝神,想起了從前蘇貴妃還在的時候,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涼氣。“好容易掌控住這後宮的權勢,任是誰,也別想再從哀家手裡奪走鳳權。”
皇極宮的內殿之中,氣氛有些微妙。
皇帝身邊坐着眼淚還沒有乾的韋嬪,雙龍奪珠的屏風後面,是幾位忙碌的御醫。
御醫們正想方設法的爲威殿下退熱。
褚淑華則神情凝重的跪在皇帝面前,她低着頭,默不作聲。只感覺到地氣溼冷,一股一股的涼意直往膝蓋裡鑽。纔不過跪了片刻的功夫,整條腿都涼的要失去知覺了。
“父皇。”騰芽這時候走進來,臉上掛着擔憂。“御醫是怎麼說的,威兒如何了?”
聽見威兒兩個字,韋倚媃的心神才被拉了回來。“御醫正在給威兒退熱,可是藥用了,針也施了,就是不見起色。”
騰芽上前兩步,道:“那芽兒先去看看威兒,等下再過來。”
“去吧。”皇帝沉眸。
騰芽走到牀邊,御醫們自然就讓開了身子。
看見騰威幼小的臉蛋紅撲撲的,騰芽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她已經不記得,母妃生下的那個弟弟是什麼樣子了。只記得那孩子哭聲特別的嘹亮,且渾身都是血,紅紅的。
伸手去摸騰威的臉,確實高熱還沒退,巴掌大的小臉熱的燙手。
“去打盆溫水過來。”騰芽對一旁的婢子吩咐了一句。
“諾。”婢子趕緊照辦。原本耳房裡也是準備着銅盆和熱水的,取來也容易。轉眼的功夫,水就送到了三公主面前。
“你們拿白綿巾用溫水絞過擰乾,給威殿下擦拭身子。尤其是額頭,胸口、腋下和後背,要多擦幾遍,反覆的擦。溫水涼就再換水繼續擦。如此不要停頓,擦拭約莫半個時辰。期間退熱的藥也要給威殿下用着。御醫們隨時觀察威殿下的高熱是否減退。一旦減退,穿好衣裳,主意保暖,但也別捂着。若半個時辰之後,高熱還沒有退,那就用綿巾包了冰塊,敷額頭和腋下。”
韋倚媃聽三公主說的頭頭是道,心裡卻更爲焦慮了。她起身繞過屏風,走到牀邊,拉着騰芽的手問:“三公主,若連冰都用上了,高熱還不退,那威兒會怎麼樣?”
“高熱不退,自然不是什麼好事。”騰芽有些牴觸她握着自己的手。畢竟韋妃害死了母妃,按說韋家的人都是仇人。可騰芽心裡也明白,韋妃已死,這仇怨算是了結了。但對韋嬪,她始終也喜歡不起來。“輕則會影響智力,重則……恐怕喪命。”
心一慌,腿就軟了,韋倚媃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
騰芽被她嚇了一跳。“韋嬪你這是怎麼了?”
侍婢趕緊把韋嬪給扶了起來。
“不礙的,我沒事。”韋倚媃紅着眼睛,哽咽的對騰芽道:“三公主一直和徐麗儀學醫術,想必對這些事情比較瞭解。能否請你多幫幫御醫,救我威兒一命。求你了三公主。”
“不用你求我,我若能做也一定會做。”騰芽斂眸道:“威兒是父皇的皇子也是我幼弟。只是你自己別亂了心神纔好。畢竟威兒若醒了,首先就會找你。”
“是,三公主說的是。”韋倚媃摸去了眼淚,深吸一口氣道:“我一定會撐住的。多謝三公主提醒。”
騰芽轉頭看了一眼牀上的騰威,心裡不免難受。
若果自己的弟弟還活着,也有三歲了……
“你還不肯說嗎?”皇帝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騰芽的思緒。
褚淑華連忙搖頭:“皇上息怒,並非是臣妾不肯說,臣妾着實不知道爲何威殿下會在臣妾的馬車裡。”
“威兒並非是在你的馬車裡,而是在你馬車座箱裡。”皇帝的眉頭緊緊的鎖着,目光威嚴。後宮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糟心的事情了,看樣子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威殿下是怎麼會出現在那箱子裡。”褚淑華一臉的委屈:“那麼小的孩子,遭那樣的罪,臣妾瞧着也於心難安。再說,韋嬪曾經去臣妾的宮裡問過,臣妾也讓金明細細的將宮裡找了一遍。當時秦婉儀、徐麗儀以及三公主都在臣妾宮中,可以爲臣妾作證。”
“只是找了你宮裡面,可有查過馬車?”皇帝的語氣充滿了不信任。
褚淑華頓時就被問懵了。她也不知道金明辦事仔細不仔細,有沒有檢查過那輛馬車。可再細緻的想一想,哪有人找孩子,會去把馬車坐下的暗箱也打開了看看?誰又能想到,一個好好的孩子會被人塞進那裡去……
“怎麼?你答不上來?”皇帝的語氣越發不好,臉色也異常的難看。
“回皇上的話,臣妾當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金明是否有搜查過那輛馬車,臣妾也不得而知。可若是威殿下好好的被人塞進馬車裡,肯定會哭鬧不止的,又怎麼能配合的不吵不鬧?再說,臣妾與韋嬪無冤無仇,何苦要害她的孩子呢!”
“朕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解釋,朕只相信眼前所見。威兒的的確確是從你的馬車裡找到的。你若是不能拿出證據,證明你自己的清白,那朕也絕對不能縱容你。”皇帝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看着褚淑華委屈的神情,他心裡沒有什麼波瀾。
“皇上可以傳召金明來問問。”褚淑華垂下了頭,一臉的無奈:“那一日,是臣妾的芳誕。皇上在此之前晉封臣妾爲淑華,雙喜臨門,後宮裡的姐妹們都來臣妾宮裡道喜,就連外頭的命婦也都巴巴的湊上來。臣妾疲於應對,顧着這些事情都弄不過來,又怎麼會有心思去讓人把威殿下藏起來。何況真的要藏起來,宮裡這麼大,什麼地方藏不住一個孩子?怎的偏要將他藏在馬車裡?等他哭的時候讓人發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且也不怕皇上笑話,臣妾入宮多年,一無所出。嬌恩宮裡,也根本就沒有一個會哄孩子的宮人。威殿下動輒就那麼多人跟着,又是剛回跑的時候,想必是蹦蹦跳跳的沒個安靜時候。可不是隨意就能哄他在馬車裡藏好的。光是這一份本事,臣妾就沒有,又如何去做這樣冒險不討好的事情?還望皇上明察。”
德奐這時候已經問過了金明,來個皇上覆命。
皇帝微微頷首,示意他說。
”啓稟皇上,奴才已經問過了金明。他說那一日是將嬌恩宮內外都找了個遍,就連後花園和馬廄都找過,並未發現有威殿下的蹤跡。馬車當時也掃了一眼,卻沒有翻查座下的暗箱。”德奐躬身道。
一聽這話,褚淑華不由得鬆了口氣。沒有遺漏馬車,就說明她的人是認真的找過威殿下的下落。
韋嬪這時候也走了過來。臉上的淚痕雖然還沒完全乾透,但她已經比方纔平靜多了。“皇上,臣妾仔細問過陪伴威兒的奴才。都說威兒是在御花園裡玩着玩着就跑不見了。當時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帶着各色的禮品。臣妾心想,可能是那些五顏六色的賀禮讓威兒覺得很好看,就混在了送禮的隊伍,一路跟着去了褚淑華的嬌恩宮。臣妾就冒昧的去了嬌恩宮請求淑華娘娘幫襯着找找。淑華娘娘二話不說,就讓金明將宮裡找了個遍,足見淑華娘娘也是在意威兒的安危,願意幫襯臣妾的。”
“不錯,臣妾當時就是想着能幫韋嬪找到威殿下。只是確實沒能從宮裡找到。”褚淑華皺眉道:“若是知道威兒在馬車的暗箱裡,臣妾肯定一準兒就把威殿下還給韋嬪了。斷然是不會讓那麼小的孩子,受這樣的苦。”
韋嬪點頭,對皇帝道:“臣妾也不相信這事情是褚淑華做的。還望皇上明鑑。”
騰芽一直留在牀邊,看着侍婢們照顧騰威。但屏風隔不住聲音,她們的說話,她也都聽了進去。
“瞞着,那是什麼?”騰芽眼睛掃了一眼騰威脫下來的衣裳。兩層衣裳之間,似乎是有些什麼東西。
侍婢連忙將衣裳捧了過來,送到三公主面前。“請三公主過目。”
騰芽接過了衣裳,小心翼翼的捧了來皇帝面前。就擱在皇帝手邊放着茶盞的小桌上。
“發現了什麼嗎?”韋嬪不免緊張。
騰芽沒搭理這茬,專注的將兩件衣裳分開,從那夾層裡找到了一小塊類似於糕點一眼的東西。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細細的聞了聞。“父皇,請過目。”
“這是什麼?”皇帝往她的手心裡看了一眼。
“如果沒看錯,這應該是牛乳糕。”
“牛乳糕?”韋嬪不免詫異:“威兒最喜歡的就是牛乳糕,平日裡總是要吃的。”
“但我記得,韋嬪說過,宮裡做的牛乳糕都會將放些花生碎,吃起來的時候會有香味。但威兒還小,花生碎吃多了,會不消化。所以恪榮宮的牛乳糕都是小廚房自己做的,裡面半點花生碎都沒加進去。”騰芽徐徐的說:“是這樣沒錯吧!”
“是。”韋嬪連忙點頭:“三公主好記性。”
“但這塊牛乳糕裡,是有花生碎的。”騰芽將那麼一小塊牛乳糕轉過來,果然就看見了花生碎。
“也就是說,這牛乳糕並不是臣妾宮裡做給威兒的。”韋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什麼人,會拿牛乳糕給威兒吃?”
褚淑華如釋重負,卻沒敢表現出來,只道:“啓稟皇上,臣妾宮裡鮮少會吃到牛乳糕。您是知道的,臣妾這段日子都在福壽宮裡侍奉太后,自己宮裡準備的都是補品湯羹,不會去做什麼糕點。即便是從御膳房取來,也都是太后喜歡的桃花酥和芙蓉餅,從來就沒拿過牛乳糕。由此也可證明,臣妾並沒有拿食物帶走威殿下的可能。”
“父皇。”騰芽微微挑眉,道:“這牛乳糕裡,不光是有花生碎,且還有別的東西。”
“什麼東西?”皇帝皺眉問。
“迷藥。”騰芽確信自己不會聞錯。“這藥的分量應該還不少,若是威兒吃了一整塊牛乳糕,恐怕是要睡上一整晚的。”
шшш ⊙тTk Λn ⊙c o
“也就是說,有人給威兒吃了牛乳糕,再把他塞進褚淑華的馬車暗箱裡……”韋嬪聽着這樣的話,揪心不已:“皇上,臣妾的確是犯過錯,臣妾的姐姐也是愧對皇上。韋氏一族,因爲臣妾和威兒的關係,勉強的保全了下來。這些年,臣妾深居簡出,除了照顧威兒,就是潛心禮佛,爲皇上和太后祈福,爲盛世祈福,爲的就是能減輕自己的罪孽。這些年,臣妾也不敢得罪旁人……何以有人要這樣對待臣妾的威兒……求皇上爲臣妾母子做主。”
她伏在地上,肩膀顫抖的厲害,卻忍着沒有哭出聲來。
皇帝蹙眉道:“你先起來,事情既然已經有了眉目,朕一定會讓人徹查的。就先從那疊牛乳糕開始查。”
皇帝側首望了德奐一眼。德奐連忙行禮退下,腳步匆匆的趕去御膳房。
“三公主可還能發現什麼線索嗎?”韋嬪將希望都寄託在騰芽身上。此時此刻,她心裡也是充滿了怨恨。無論是誰,怎麼作踐她也罷了,在這時候對她的孩子下如此重的手,那就別怪她容不得此人活在宮中。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只要被她揪出來,就別想再活下去!
“我再找找看。”騰芽細細的檢查着騰威的衣裳,捧起來輕輕的嗅了嗅:“看樣子,還真有線索!”
騰芽捲起了脣角,眸子裡釀出些許鋒利:“春天了,宮裡可還有哪一齣臘梅花開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