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擡頭聽着。這折騰了一整夜,雞犬不寧的皇宮,還能有什麼不得了的喜事?
曦王爺也安靜地看着君王。
淳于西顧笑得很慈祥:“邢貴妃又有身孕了,本王打算,若她生下王子,便立爲我東傲的儲君。若生下公主,那便賜名福安,意在爲我東傲,招來福壽安康。”
邢貴妃懷孕了?衆人心裡都是一驚,邢家三公子正穿着禮部侍郎的官服,聽着這消息,高興地出列跪下:“恭喜吾王!”
“恭喜吾王——”百官一起跪了下去,連帶着幾位王爺也都低了身子。
“平身吧,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想與衆愛卿分享一番。”西顧笑得溫和:“上次的孩子都沒了,本王可是傷心得很,這次一定好好護住了,不再叫衆位愛卿失望。”
福王爺拱手道:“王室子嗣綿延是好事,王若能因此定下心來安心於政,便是我東傲百姓之福。”
西顧點頭,收了幾分笑意,道:“本王遊手好閒也太久了,一直以來,辛苦丞相了。”
右首的丞相捻着鬍鬚,微微一笑。
“所以本王決定,從明日起,尋找龍璽的同時,收六部之權。瑣事的摺子還是由丞相代勞。若是有涉及兵力調動和銀錢使用的摺子,統統送去御書房,本王親自審理。”君王欣賞着下面衆人的表情,很平靜地宣佈。
權散太久,若不是有個可靠的丞相,他今天也玩不起這招。若是父王看錯了人,丞相有那麼一點野心,他這一步,走的就是險棋。
然而,話落音,丞相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年邁的身子緩緩跪下,朝他磕了一個頭:“老臣,多謝吾王厚愛。”
幾位王爺表情都有些震驚,這趟朝上得,本應該是皇宮禁衛的勢力之爭,卻不知爲何,最後王走了,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覷,反應不過來。
貴妃有孕,皇帝親政。這東傲的天,怕是要變了。
曦王爺的臉色很難看,退下朝去,拉着七王爺問:“七弟當真願意削藩?”
奕王爺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我以爲今天有什麼事呢,緊張地跑來,結果卻看侄兒玩了一手好棋。三哥,我是個沒志向的,這種事情看你自己。侄兒要削藩,我這七王叔,是要好好配合的。”
說罷,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往他的銷魂窟而去。
三王爺站在原地,緊緊皺着眉。過了一會兒,往外走幾步,又轉去一處僻靜的宮道,招來一個小太監。
“把這個給你們周總管。”
…
淳于西顧看着那越來越近的龍吟宮,臉色難看得跟墨盤一樣。幾次想轉頭問小七,能不能換一個地方去啊?
可是這樣懦弱的話,終究是沒能問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龍吟宮向自己敞開懷抱。推開門,進去。
“王,貴妃娘娘又動了胎氣,您先來看看。”知書半路衝了出來,在他踏進主殿之前就把人給攔住了。
西顧下意識地鬆了口氣,方向一轉,朝着側殿去。
“好好的,怎麼又動胎氣了?”邊走邊問,他心裡還是有那麼點兒緊張的。若是這孩子再沒了,那可不妙。
“奴婢也不知道,剛剛想請莊太醫來看看的,結果莊太醫守着王后,竟然不顧奴婢的請求,愣是沒有出來。”知書說到這兒,還有些憤憤不平:“據說王后娘娘已經沒有大礙了,莊太醫既然離咱們這兒最近,怎麼就不過來看看呢?”
西顧微微皺眉,隨即道:“太醫那麼多,另外請不就是了?”
知書心裡一驚,連忙應了聲是。
王這是,還護着王后娘娘麼?經過昨晚,她還以爲王會更偏袒自家主子一些。
側殿的門打開,西顧踏了進去。可是剛剛進去,就聽見主殿那邊採枝的聲音傳來。
“主子,您……”
這是醒了麼?西顧皺眉,果真是不會死的,但是那滿身的傷,又能不能好呢?那蠢丫頭這會兒醒來身邊沒有人,會不會怪他薄情?分明是救他才傷成那樣,他卻在這裡陪其他人了。
“王,您怎麼了?”邢貴妃迎上來,眉目間都是暖暖的慈愛,伴在君王身邊這麼久,終於有了身孕,平時高傲的貴妃娘娘,如今也有了慈母的溫柔。
“沒事。”西顧回過神來,拉過邢書白的手:“知書說你又動胎氣了?”
邢貴妃笑笑,頗有些委屈地道:“臣妾昨晚過來,有些沒有睡好。”
昨晚君王可是帶了她來這裡,卻將她一人丟下,又去看王后了。懷着身孕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她昨晚是許久都沒有睡着,好不容易睡着,早上又一大早被主殿裡的動靜吵醒了。
“委屈你了。”君王想了想,道:“王后是要回鳳鳩宮的,等她回去,本王便同你一起歇在主殿吧,也方便照顧你。你這腹中的孩子啊,本王可寶貝着了。”
邢貴妃眼睛一亮,可隨即又低了頭:“聽說王后受傷了,這樣讓她回鳳鳩宮,王后不會不高興麼?”
“不會的。”
淳于西顧剛想說這三個字,就有人搶先了。
小離扶着採枝的手站在門口,笑得挺蒼白的。
“臣妾昨晚已經將王給擠得沒地方睡了,這就回鳳鳩宮去。邢貴妃懷了身孕,那便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是要住鳳鳩宮,我也不會不高興。”
君王的臉色沉了。
“你傷好了麼?就敢這樣亂跑?”
小離深深地看了看邢貴妃的腹部,然後輕輕搖頭:“我…再回鳳鳩宮去休息一會兒就好。這就告退了。”
“東方離!”西顧幾步跨過來,抓住她的手腕:“要休息,做什麼不在龍吟宮休息?”
小離頓了頓,回頭,看着西顧笑了笑:“不是打擾到您了麼?反正在哪裡休息都一樣,等會兒伯玉哥哥也要來看我,在鳳鳩宮始終是要方便些。”
東方伯玉又要來?西顧微微皺眉,又笑:“方便?在龍吟宮就不方便了是麼?這是要做什麼,纔要回去才方便?”
話裡隱隱含了些火藥味,一邊站着的小七輕輕搖頭:“王,王后還傷着。”
君王閉嘴了,就這麼瞪着她,抓着小離的手臂,大有“你不說清楚就別想走”的無賴勁兒。
小離看看他,又看看後面咬着脣站着的邢貴妃,笑了笑道:“親人敘舊,在這地方難免也不痛快。王既然已經想讓臣妾回去,那麼早晚都是一樣,這會兒若是將臣妾留下,臣妾不走了,傷腦筋的還是您。”
淳于西顧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無法辯駁什麼。
“臣妾告退。”小離微微屈膝,扶着採枝的手,慢慢地往外走。
一直站在一旁的莊歸之跟着走過來,扶着小離的另一隻胳膊,輕聲道:“傷口癒合很快,可是也至少還要歇息一天。娘娘回去,還是用些補血的東西。”
“好。”小離轉頭朝他一笑,很感激地道:“謝謝你替我拔刀。”
“臣分內之事。”莊歸之嘆息一聲:“您這王后娘娘,當得可真是辛苦。”
小離笑着搖搖頭,不知道是贊同這句話還是如何。但是擱後面的淳于西顧看着,那就是赤裸裸地公然出牆。對他現在是冷冷淡淡的了啊,轉頭對莊歸之,卻可以這樣和顏悅色?東方離把腦子給睡壞了麼?
“王。”邢貴妃在身後低低地開口:“您若是捨不得王后,臣妾回關雎宮也是可以的。”
西顧回頭,淡淡地道:“你莫要多心,王后是正宮,本王如何也會多敷衍兩句。讓知書收拾東西去正殿吧,本王…先去一趟御書房。”
“好。”邢書白頷首,搬去主殿的喜悅暫時讓她不去想東方離的事情了。她今日能將她從這龍吟宮趕出去,也總有一天,能將她從王的心裡趕出去的。
她的恩寵,從來不會拱手讓人。
淳于西顧踏出龍吟宮,卻沒去御書房,而是一直往宮道上追,沒一會兒就追上了小離的鳳駕。
“停車。”採枝急忙喊了一聲,鳳車上的小離勉強坐直了,將紗簾給掀開。
“王有何吩咐?”小離擡眼看他,表情淡淡的,比上一次一覺醒來,還要淡得多了。
“我……”淳于西顧心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猛地往下墜,墜得沒有了盡頭。張張嘴,竟然忘記自稱“本王”。
小離安靜地看着他。
“咳咳,本王是想問,你的傷,還有大礙麼?”君王別開頭去,悶聲問了一句。
“謝王關心,臣妾沒有大礙。”小離放下紗簾:“只是臣妾需要休息,沒有其他的事情,臣妾便先告退了。”
採枝聽自家主子這麼說,心裡鬆了一口氣,連忙招呼駕車的人:“起駕吧。”
車軲轆重新轉動起來,淳于西顧站在原地,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東方離!”低喝一聲,那馬車又頓了頓。
君王想了想,一步步地走過去,撈起車上的紗簾,看着那臉色蒼白的人,問她:“曾經你說過,你喜歡本王。那麼現在呢?本王突然想知道,東方離,你現在還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