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離踏進東方家開始,這母女三人渾身的刺就都立起來了。東方眉是最小的女兒,比小離尚且小兩歲,又是被嬌慣壞了的,此時不經大腦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東方岳都沉了臉。
“眉兒你放肆!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敢同娘娘這樣說話?”
東方眉被吼得抖了抖,愣了一會兒更加不服氣:“我哪裡說錯了不成?若不是藉着咱們家的家世,她能輕鬆地當上王后麼?在宮裡沒聽得多得寵,回來倒是端起娘娘的架子了!”
“東方眉!”東方岳一拍矮几站了起來,明顯也動了怒:“你給我跪下!”
小離輕聲開口:“父親別動怒。”
這家裡的人,東方眉和東方珠是出了名的愛計較不好相處。她原來看着東方離一次次化險爲夷,一次次忍讓她們的挑釁和欺負,再好的脾氣都覺得有些生氣。現在東方離已經不在了,她頂着她的身子,沒有任何道理要再忍着這些人。
“妹妹既然這樣說,總是在心裡念得久了的。女兒不過是庶女,比起嫡女來身份差了些,但是現在卻高了她一頭。妹妹想不通也是應該。”
溫柔的笑容又回到臉上,小離笑着按着東方岳坐下,輕聲道:“我是沒有多受王的寵愛,但是也沒有端着王后的架子。今天大姐這件事,該怎麼查,還是由父親來安排,女兒沒有任何異議。”
東方岳鬆了口氣,目光嚴厲地掃了東方眉一眼。後者已經被劉氏攔在身後不再開口了,低着的臉上卻還是一片忿然。
“好,既然這樣,那都先回去吧。福伯,等伯玉回來立刻帶她來主院。”
“是。”
劉氏扯着帕子站在東方岳身邊,沒有要走的意思。東方眉倒是擡步就往外走,還稍稍側頭瞪了小離一眼。
小離含笑跟老爺子告了禮,也出去了。一點也不意外的是,那小丫頭囂張地在路上等着她。
“那蛇怎麼去的大姐的繡樓,二姐應該很清楚。”東方眉微微眯眼,看着遠遠走過來的東方離,狠狠地道:“你比以前,看起來更虛僞,心也更狠。”
出了主院的範圍,路上也沒有其他什麼人,小離有些懶洋洋地掛在守月身上,低聲道:“守月,中午我給你燉雞湯好麼?”
守月瞥她一眼,將人給扶正了,壓根沒瞧那東方眉,只笑道:“娘娘賢惠,雞湯還是留給王吧,奴婢吃廚房做的就行了。”
“那怎麼行,昨晚應該被蛇嚇着了,要好好壓驚。”小離嚴肅地道。
“好吧,奴婢多謝娘娘恩賜。”
兩人說着說着就直接從東方眉的身邊走了過去,將她給忽略了個徹底。
“你們!”東方眉跺腳:“你們走着瞧!”
小離淡淡一笑,不以爲意。守月搖搖頭,輕聲道:“年紀小小,怎麼就活得那麼累。這般心思多的丫頭才該丟王宮去呢,像你這笨鳥一樣的,還是該養在天上。”
“你想回天上了麼?”小離微微一笑,想起天上的衆仙,倒是有點懷念。
“嘁,他都在凡間,老孃迴天庭幹什麼?”守月翻了個白眼,隨即又覺得話說得太露骨,微微紅了臉。
“啊呀,我差點忘記了,說好要撮合你和炎帝哥哥的。”小離拍拍腦袋:“好不容易出宮能天天看見炎帝哥哥了,這不知怎麼的,又忙得不見了人影。”
撮合?守月看了看小離,見她這一臉天真無邪認真誠懇的,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笨鳥啊,這都九百年了。炎帝對你什麼心思,你還當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麼?還說什麼撮合,你要是當真撮合老孃與炎帝上神,老孃指不定就被他一道天雷劈死了。
虐戀啊,老孃的感情比你這笨鳥還暗無天日呢,你能操心得了麼?
“宮裡那位,有的是法子讓他回不來。”守月嘆了口氣:“回去歇着吧,繡樓那邊正鬧騰呢,別被逮住了又給潑一身髒水,趕緊地快走。”
小離被守月拖着走,跟飛似的回去西苑。剛進門還沒喘口氣呢,就看見炎帝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一壺清茶,兩個白玉杯,很是悠閒的模樣。
“這……”守月和她都傻了,這會兒就回來了?老爺子不是讓福伯堵着他帶去主院麼,怎麼倒好端端地坐在了這裡。
“你們兩個,哪裡去了?”炎帝放下香茗,略微鬆了口氣。
“主院出了事情,你沒有過去麼?”小離回過神來,跑去另一張凳子上坐下,看着炎帝道:“昨晚東方珠被蛇嚇着了,這會兒父親讓人在查呢,說是要交給你。”
“嗯。”炎帝明顯對這種事情興趣不大,他的凰鳥沒有出問題,其他誰被嚇死都與他沒有相干。“我等會兒再過去,好不容易回來,想先來看看你。”
小離笑了笑,眼角掃到守月,連忙招手示意她過來。
“守月陪着我,不會出什麼事的。倒是炎…伯玉哥哥你,進宮去了這麼久,累不累?讓守月給你捏肩好了,她的手藝最好了。”
炎帝選擇性聽取了前半句,覺得心裡甚慰,下意識地就“嗯”了一聲。
守月磨牙,笨鳥你就是笨啊,老孃哪裡會捏肩這種東西?還手藝好!
不過炎帝竟然就答應了,這會兒身上穿的是凡人的青色長袍,玉冠映面,看得人怦然心動,她是絕對不可能拒絕這種近距離接觸的。
於是乎,硬上!雙手放在炎帝的肩上,守月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捏——
“噗——”一口清茶貢獻給了土地。
炎帝黑了臉,冷冷地轉過頭來看着守月:“守月仙子對我可有哪裡不滿?”
小離:“……”
這會兒該誰笑誰笨啊,捏個肩而已,你那麼大力幹什麼!
“小仙不敢。”守月笑得白牙亮閃閃的:“小仙能如此近距離接近上神,實在是心裡緊張…”
“唔,守月,說好了叫伯玉公子的。”小離就着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丫這時候忙着搶月老的飯碗,壓根就沒有思考過,炎帝一個人坐在這裡,爲什麼會有兩個茶杯。另一個茶杯裡還倒着茶,只被喝了一口的樣子。
“啊,伯玉公子~”守月笑吟吟地捏着嗓子道:“奴婢重新來捏可好?”
炎帝活生生給她冷出一身雞皮疙瘩,抿脣嫌棄地看了她半天才扭過頭去繼續倒茶,默許了她的建議。
小離看着這和諧的一幕,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淳于西顧那痞痞的樣子。曾有一日,他累極而回,側躺在貴妃榻上,半睜着眼懶洋洋地朝她招手:“笨丫頭,過來給本王捏肩。”
真是,好端端地又想起那個人了。低頭琢磨了一下,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問炎帝:“伯玉哥哥,你昨晚一直在宮裡…和王議事麼?”
炎帝擡眼看了看她,眼神微微黯淡,卻還是點頭:“嗯。”
“那……”小離的眼睛四處亂瞟:“那他是不是也一晚上沒休息?”
“嗯。”
“……”小離低頭喝茶,乾咳兩聲,又吶吶地道:“那…”
“我早晚有一天,是被你氣死的。”炎帝放下茶杯,將肩上的一雙手拂開,有些惱怒地道:“學什麼不好學思凡,戀上個凡人還磨磨嘰嘰的半點沒有神仙風度。你若想問他過得好不好,直接問不就是了麼?”
小離被嚇了一跳,炎帝很少對她這麼兇的,這會兒突然這樣,她有些慌,連忙道:“您別生氣,我…我就是隨口說說,也不是特別在意。您要是不想說,那我就不問就是了。”
一張小臉委委屈屈的,小離看着炎帝,生怕他再繼續發火。侍奉了九百年的主人,她是打心裡敬畏的。
炎帝掃了小離手裡的茶杯一眼,又冷冷地轉頭看一眼一旁高高的屋頂,哼道:“等會兒我還有事,先走了。父親若問起,就說我晚上回來好了。”
說完,轉身就走。隱隱的怒氣消散在空氣裡,衣角翻飛,帶着些寒意。
守月退在一邊,臉在陰影裡看不清什麼表情。小離有些不安地站起來看了看炎帝離開的背影,又看向守月,還是小步走過去拉起守月的手。
“你還好麼?”她問。
守月擡頭笑了笑:“老孃有什麼不好的。倒是你,下次放聰明點,會惹他生氣的話不要說不就好了。”
小離乖巧地點頭。
屋頂上有人頓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跟着炎帝離開了。
嘖,不虧他做一回不光明的行徑。兩天不見,這丫頭知道念着他,也叫他有些安慰啊……
淳于西顧翻身落在東方家的院牆外,“啪”地展開一把桃花扇,掩着半張臉笑得很含蓄。
小六一個惡寒,抱着胳膊道:“一晚上主子的臉都是鐵青,這會兒春光燦爛的,太叫人不習慣了。”
小七面無表情地道:“木無水則枯。主子這會兒枯木逢春,爾等無家眷之人就不要置喙了。”
牆裡有誰,那還用問。主子這嘴上說着不見,臉上寫着堅定,這大中午的還不是跟着東方伯玉跑回來了。昨晚勤奮那麼一大晚上,也不知道是爲的什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