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宮的秀女就這麼被慘兮兮地丟了出去,後宮的夜晚安靜得很,卻也是聽着風聲,笑醒幾個人。
“咱們的王啊,這是鬧哪出?”邢貴妃散着頭髮倚在牀邊,聽着知書的稟告,輕笑:“那嚴秀女不是說是剛進宮這批人裡最機靈最美麗的麼?怎麼也會惹了聖怒?”
“王最近似乎一直心情不是太好。”知書垂首道:“從那天離開鳳鳩宮開始,龍吟宮的人都說越來越難伺候了。連那心思最細的周全,都被摔了盤子不是?”
邢書白擡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秀眉,懶懶地打個呵欠:“真有意思,不過本宮現在乏了,明兒再去給王請安吧。”
“是。”知書放下香帳,拿着蠟燭出去了。
相比於關雎宮和其他宮裡幸災樂禍的主子,瑤華宮的莊妃和忘憂宮的玉妃可就沒那麼在意了。都沒讓人刻意打聽,只第二天聽見,兩個人約了一起去御花園走走。
“你說,王這是做什麼呢?”莊妃坐在墊了厚墊的石凳上,捧着香茶,輕聲問玉妃。
素簪常服,兩個昔日妖嬈萬分的妃子這會兒都作了最輕鬆的打扮,說話也是閒閒的,不再帶了算計和尖刻。
“他的心思,咱們猜了這麼多年,又哪有一次是猜對了的?”玉妃眼皮一擡,笑吟吟地道:“好奇的話,莊妃姐姐不如直接去問。”
“我沒事做了麼?”莊妃輕哼一聲,手下意識地落在自己的腹部,嘴角就帶了些嘲諷:“現在過自己的日子便好了,他怎樣,再寵誰貶誰,都同我沒什麼關係了。心只有一顆,死了就是死了,千年人蔘也是救不回來。”
“倒是終於通透了。”玉妃呷一口茶:“不過好奇心嘛,誰都有的。我賭這次是王后娘娘惹了王不高興,王打算冷落王后,但是心情不好,碰上個不會伺候人的,纔有了昨晚那一出。”
莊妃挑眉,看着玉妃的臉。
她少了那兩分媚氣,倒是更多了三分靈氣。像是鄰家的姑娘,簪了素淨的茉莉,俏皮又溫柔了。
“不信麼?”
“我信啊,你說的準沒錯。”莊妃笑了:“跟在王身邊最久的女人啊,又是個極聰明的。自然要信。”
玉妃輕輕一哼,拔下頭上一隻銀簪,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可是我賭這次,王動了真心,你信還是不信?”
莊妃一驚。
“真心?”
淳于西顧能有真心麼?笑話!他若有真心,當初不會眼睛也不眨地處死自己的第一個暖牀丫頭。他若是有真心,也不會將玉凌雙肚子裡的孩子給舍了。他若是有真心,又怎會,怎會不顧了她的性命?
“很好笑是不是?”玉妃眉眼彎彎,臉上卻有些淒涼:“可是偏偏我就覺得他這次動了真心。你我不曾得到的,邢書白那賤人也不曾得到的,後宮女人眼巴巴地盼着的,君王的真心。”
“我不信。”莊妃白着臉搖頭:“你說王對王后有真心麼?笑話!若是有,他當初怎會捨得將王后活埋!怎會捨得讓她一人去採那千年人蔘!怎會交付了真心,卻又依舊寵幸其他人?!”
玉妃大笑,聲音清脆如鈴:“不是說信我麼?這會兒怎麼又惱了?”
“太過荒謬。”莊妃站起來,搖頭:“這我不信。”
“好啊,不如咱們打個賭吧。”玉妃撐着下巴,懶懶地看着御花園裡也盛開的鳳凰花:“拿你最喜歡的那套琉璃茶具作賭,你若輸了,它們歸我。但你若贏了,我便把金絲玉縷枕給你,那可是他情濃時,贈給我最好的禮物。”
“一言爲定。”莊妃低笑,斂了心情,重新坐下來喝茶:“總歸日子無聊。”
“是啊。”玉妃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宮裡,想要君王寵愛的時候會很累。可是不想要的時候,就會很無聊。”
風輕拂,紅色的鳳凰花微微搖晃,大概不多時,又能多開出幾朵來。
小離坐在宮殿裡和守月聊天,守月的傷在一夜之間好了,這段時間也讓她鬆了口氣。
“炎帝上神說,他下來,西王母也是給了任務的。”守月嘟嘴:“看樣子是打算好好做個凡人,只不過他那一身氣息,凡人哪裡敢靠近?聽說東方老爺還覺得他是魔怔了,請了國師去看呢。結果你猜那笨蛋國師怎麼說?”
“閆夜說他是神麼?”小離睜大了眼睛。
“哪兒能啊。”守月捂嘴笑:“閆夜被炎帝上神教訓過,一張嘴巴毒着呢,居然說東方伯玉是在邊塞呆久了,陽氣過盛,衝傷了腦子,娶個女人回去就沒事了。”
“噗——”小離一口水嗆了自己個半死:“他…咳咳咳,他還真敢說。”
炎帝脾氣差,天界那是出了名的,天帝沒事都不去招惹他,閆夜還敢這麼說?沒被弄死吧?
“我聽見的時候,就去看了閆夜死沒死了。”守月掩脣,一雙眼眸笑得賊兮兮的:“炎帝在東方府裡一句話都沒說,一踏出那兒就去抓了閆夜打個半死,丟青樓裡去了。”
小離張大了嘴,這個…
“閆夜畢竟是國師啊,在東傲國,是連王都要尊敬的人物,他那麼打,還是頂着東方伯玉的身子,沒關係麼?”
“沒事的。”守月擺擺手:“閆夜識趣得很,知道炎帝的身份,作爲與天相通的國師,他是不會亂來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是不是有一段時候沒看見淳于西顧了?”
聽着那名字,小離恍惚了一會兒,扁扁嘴道:“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有小半月沒看見了吧。”
“嘖,榆木腦子。”守月擰眉:“這麼久了,定然又是跟其他誰廝混去了。你作爲中宮王后,都不去問問的麼!”
小離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過得舒坦,我去打擾幹什麼?若是他想我了…他應該會來。”
守月朝天翻了個白眼:“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他,他寵其他女人你不管,他不來你也不念。我說,喜歡一個人是你這樣子的麼?你這心根本就沒掏出來吧?”
小離一愣:“掏心麼?”
“廢話,你不是真心的話,憑什麼去求別人的真心?”守月趴在桌上,嘴角帶了笑,眼底卻是一片黯然:“神仙不懂掏心,一旦懂了,心就沒了。可是哪一天把心給了人,我覺得…應該,應該也是會有回報的。”
“回報給我他的心麼?”小離眼睛亮了亮。
“嗯。”守月應了一聲,沒剛纔的興致了,就趴着發呆。
“可是,心怎麼掏呢?”小離苦惱地道:“我覺得我已經很喜歡他了。”
“不夠。”守月吐了兩個字:“待哪天你在乎他,想他是你自己一個人的,那纔是真正的喜歡。”
小離怔了怔。
想他是她一個人的?她想過吧,是什麼時候呢?她記得是有的,只是想不起來了,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打碎過,然後就再也不敢奢求。
君王,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男人。
守月發呆,她也就跟着發呆。
十天了。淳于西顧瞪着畫眉籠子下面垂着的絲絛。
東方離這十天來,沒有一次遣人來問過他的情況,也沒有在哪兒與他巧遇。他甚至都拖着月貴嬪逛完了王宮,也沒能撞上那死丫頭。
人還在宮裡麼?莫不是什麼時候出去了吧?君王想到這個可能,扭頭就想問小六。
“主子,王后娘娘在鳳鳩宮裡,繡花做飯與守月採枝說話,沒有出過宮門,也沒有什麼異常。”小六無奈地在君王開口之前就先回答了。
都問多少遍了,也不膩。想去看就直接去看,服個軟能死麼?生生地折騰自己,王后那呆腦袋可不見得會心疼。
“哼。”淳于西顧冷哼一聲,繼續埋頭看摺子。兵部換了尚書,東方伯玉,不,或者說是那炎帝,本事不小,短短十天就將兵部來了個大換血,還沒有人有異議。鬼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麼法術?但是這一舉動引得有人不滿,卻又強行按捺下去了。西顧看着,覺得很爽,也就暫時給炎帝記一功好了。
丞相寫了摺子來,說今年選試人才輩出,更難得的是很多人出身寒門,雖然沒有拔得頭籌,也是在二甲的前列。
言下之意是,可以收着自己用的。
淳于西顧眼睛亮了亮,扯過信紙來寫了幾封信,吩咐小七送出去。
求賢若渴啊,這朝裡的,沒幾個看得順眼的玩意兒。越是老的東西,就越應該換了。
當然,老丞相除外,這老東西最念先王恩德,是挺好用的。
對着一堆摺子笑了一會兒,擡頭看着鳥籠子下面掛着的絲絛,淳于西顧一張臉又沉了下去。
哼,沒心沒肺的東西。
小六看着,也不好勸什麼。王和王后就這麼一直膠着,好像也不是個辦法啊。
正當他愁的時候,出門去個茅房,就遇上了鳳鳩宮的守月姑娘。
那姑娘靠着紅柱子,看着他還放在褲腰上的手,笑盈盈地揮了揮手:“小六大人,奴婢有妙方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