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接引道人雙手合十，面露一絲微笑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乘真如之道從因來果而成正覺之故，名爲如來。”
“又乘真如之道來三界垂化之故，謂之如來。是應身如來也。”上清聖人冷哼一道:“接引，你欺我不懂，法身、報身、應身嗎？”
“如來雖然自證圓滿法性，然而法身無相，不能爲衆生所見，爲化益衆生故，因而示現報身與應身。”
“法身佛名，毗盧遮那佛，乃佛法本性，常駐衆生心中，於寂滅涅槃之見，證超脫之虛實，故而衆生皆有佛性。”
“報身佛名，盧舍那佛，乃修習而獲得佛果之身，是十方三世一切淨土之根基，也是你佛門功德業力循環，淨土圓滿無礙的源頭。”
“應身佛名，釋迦牟尼佛，是爲度脫世間衆生需要而現之身，亦是佛門大乘之始祖，無上正教之如來。”
“大乘出自小乘，自得圓滿，你們兩個小乘教主竟然說自己不知大乘教主在何方？”
上清聖人冷笑連連道：“這話說出去，誰信？”
接引道人嘆息一口氣，擡起眼皮，深邃的眼瞳中充滿智慧，可當面對上清聖人的時候，卻滿是無奈。
三清一體，分別象徵老，中，幼三個形象，代表三個方向。
道德天尊是領袖，作爲仙道招牌坐在哪裡即可，是一杆大旗，是精神支柱，存在便是意義。
元始天尊是掌門人，負責仙道全盤發展，佈局未來方向，打通賽道，深耕體系，某種意義上菩提道人負責的業務，與元始天尊相似。
所以，這個時候元始天尊與菩提道人，纔會前往大羅天論道。
煩惱即是菩提，菩提即是煩惱。
靈寶天尊的方向，同元始天尊截然相反，如果說元始天尊扮演善長者的形象，那麼靈寶天尊就是惡少年。
仙道需要元始天尊這個善人去長袖善舞，同西王母，東王公……一衆神道大能打好關係，也需要靈寶天尊惡人去威懾外道，殺伐果斷，冷酷無情，捍衛仙道的地位。
一口誅仙劍大羅神仙血沾裳，誰看了不怕，靈寶天尊生來便是要殺人的。
按照道理來說，不該是接引道人來應對鷹派的靈寶天尊。
他本該如同道德天尊一般，高高在上，充當精神領袖，無爲而治，即便是出手，也是羚羊掛角，不留痕跡，潤物細無聲，如夢亦如幻的存在。
打打殺殺，真的不符合接引道人自身的定位。
奈何西方人手是真的不夠，道德對應接引，元始對應菩提，那麼誰來對應靈寶。
是燃燈，是彌勒，還是藥師佛，四聖不可破誅仙劍陣，終究還是差一位。
三世佛之外，其他佛陀，菩薩來，那不是談判，而是送人頭。
除非是釋迦……
“可……他是釋迦啊。”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接引道人輕聲一嘆，宣了一句佛號，搖搖頭道：“並非貧道不願意說，而是真的不知道。”
“佛祖不顯神通於世間，於三界六道，十方三世，無量恆河沙數宇宙，皆以凡身駐世。”
“無有神通，壽不過百，形同凡人，如何去尋，如何去找。”
上清聖人眉頭微微一皺，若是真是要找，就要一片片大宇宙找過去，一個個時空翻過去，花上一段漫長時間去尋覓
可這種動靜，註定震驚諸天萬界，漫天大羅都清楚他們找釋迦，就算找到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佛本無蹤。”
“我們找不到釋迦。”
接引道人輕聲一笑道：“難道三位道友找得到太上嗎？”
“我們是先天神聖，他們是凡人，不一樣的。”
“大師兄也許能找到。”上清聖人淡然一語，他口中的大師兄便是道德天尊。
八寶功德池水中，瑟瑟發抖，頭埋下如同鴕鳥一般的馬元不禁一愣，這太上與道德天尊有什麼區別。
在洪荒生靈的認知當中，道德天尊便是太上，太上便是道德天尊，乃是太上道德天尊。
“或許吧。”
接引道人輕聲一笑，出手金色無暇的手臂，採摘下一朵功德金蓮，放在一氣仙馬元的頭上，剎那間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大道轟鳴，法則顫動。
馬元沒有經歷任何的修行，卻立地證道金仙境界。
自此，可謂南無未來馬元尊王佛，馬元道君。
馬元喜不勝收，正要叩謝，突然發現靈寶天尊冷漠的神色，頓時愣在原地。
“如夢亦如幻。”
靈寶天尊冷哼一聲，鼻尖浮現一絲白氣，如同游龍矯健，恰似誅仙鋒利，流轉着滅運，末劫的氣息。
劍光閃縮，白氣騰飛，剎那間削去那頂上三花，胸中五氣，馬元不要說金仙境界，就是天仙境界都沒有保留，徹底淪爲一介凡人。
“道友，何苦。”
接引道人搖搖頭道：“終究是虛，不如大夢一場。”
靈寶天尊冰冷道：“醉生夢死，待到大夢初醒，方纔明悟自己死到臨頭，跟未聞師，跟未聞道的凡人，有什麼區別。”
接引道人嘆息一聲，眼瞳浮現慈悲之色道：
“此身天地一蘧廬，世事消磨綠鬢疏。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爲魚。”
“人生是虛，世間爲幻，衆生皆是大夢一場。”
“何必強求。”
“我的弟子，便是死，也是自己走上死路。”靈寶天尊望着馬元，無情似大道，神色平靜，淡然開口問道：“伱是夢中活，還是真身死。”
馬元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冷汗淋漓，彷彿天人五衰，他發覺自己從未了解過靈寶老師，不，是從未了解過這些高高在上的聖人教主們。
他們可以前一秒人性充沛如同市井凡人，也可以下一秒冷漠似大道無情，讓自己做出生死抉擇。
“是虛，是幻。”接引道人似乎堪破了馬元心靈，只是嘆息一聲：“終究是衆生愚昧，沾染後天種種塵埃，卻不知本來真靈。”
“嬉笑怒罵又如何，讚美貶低又如何，聖人凡人又如何，我只是我，不增不減，不垢不淨，不生不滅。”
在靈寶天尊冷漠無情的死亡注視下，已經淪爲凡人的馬元，根本堅守不住道心，滿地磕頭，淚流滿面道：“我願生，我願生！”
千古艱難唯一死，在生與死麪前，沒有幾人能夠保持本心不變，道心不動。一方面是十死無生，削三花，去五氣。
一方面是無災無劫，證道金仙，身成佛陀。
兩個聖人給出選擇，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靈寶天尊沉默不語，只是眼眸中浮現一絲失望，本就該料到的事情，已經見證了無數次的事情，自己爲何還懷有一絲希望，還對馬元有一絲期待。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作爲老師的自己最是清楚。
“善哉，善哉。”接引道人神色淡然，平靜一笑，將金仙馬元送出八寶功德池，傳送至一片淨土佛國深處。
然後接引道人轉身，望着靈寶天尊，合十一笑道：“本該如此，何必煩惱。”
“一劫超脫兩三人。”
靈寶天尊眺望大羅天，掩蓋眼中的失望，只是平靜問道：“菩提和元始都看好申公豹那個小傢伙。”
“你怎麼看？”
接引道人攤了攤手，微微一笑道：“貧道坐着看，菩提師弟和元始道友是一個路子的修士。”
“元始見本性，菩提明道心，萬象無一物，照見自空行。”
“他們兩個大道相似，品味，目光也相似，菩提看上元始的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元始天尊前幾次也不看上了正法明如來，拘留孫佛他們幾個嘛。”
“也是。”靈寶天尊呵呵一笑，似乎感慨，也是陳述道：“你跟我那大師兄一模一樣，眼界高到離譜。”
“這麼多年道德師兄門下就一個玄都大法師，跟廣成子，多寶一個水平，可在道德天尊眼中只能算中規中矩。”
接引道人微微一笑道：“道德道友，並不是收徒，而是在找道友，如果不能走到與他相似的高度，那麼收徒有什麼用。”
“你也是如此。”靈寶天尊感慨一聲道：“你至今連個嫡傳都沒有，說什麼東土多俊才，愣是一個沒看上。”
“其實是有的。”接引道人莞爾一笑道：“貧道當年想收南華道人爲徒，可惜終究是錯誤了。”
南華道人，南華天尊，莊周！
那個蝴蝶夢我，我夢蝴蝶的大真人。
諸天萬界也只有他與接引道人的路數相似，可以夢中論道。
“南華，他確實是一個異類。”靈寶天尊神色古怪道：“當初大師兄確實有意收他爲第二個真傳，可是等着，等着，南華就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跟道德師兄一點關係都沒有。”
“只有名義上的師徒名分，實際上是南華自己悟道，證道，傳道，不登大羅天，夢於無何有之鄉，在我道門開闢出一支脈。”
“有時候門人弟子天資太出衆，也不是一件好事，老師沒有指點，學生就自己悟了，讓我們這些老傢伙有種挫敗感。”
接引道人不置可否，以他的性格，是在夢中傳道，夢中收徒，誰要是能堪破夢境，見證真實，那就是他的徒弟。
可，反過來看，要是有那種自己堪破真實的修士，妥妥的大羅之姿，有望盤古。
這種修士獨立自主，很容易走出自己的道路，壓根不需要老師前輩的指點，是真正的驚才豔豔。
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要麼看不上，要麼看上的自己能成大羅。
“申公豹的資質倒是平平無奇。”靈寶天尊話鋒一轉道：“相對於前幾劫的妖孽來說，看不見成道大羅的希望。”
“按照凡人們的說法，每一位大羅崛起的經歷，都可以寫成一本小說，每一位大羅都是獨一無二的主角。”
“我在申公豹身上，看不出有什麼主角氣。”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算，證道大羅必定是攪動風雲，震驚天下的章程。
像什麼《重生之我是趙公明》《洪荒之三霄歸來》《封神之祖龍崛起》《洪荒之太一真鎮世》《天庭之我爲大天帝》……這些纔是正常的大羅崛起軌跡。
“因爲弟子似師。”
接引道人老神在在道：“申公豹在元始天尊門下，自然是道德真仙，收斂戾氣，仙氣縹緲，和光同塵。”
“這個時候就需要一位老師出來指點，引動申公豹身上的劫氣，教他如何入劫，引劫，破劫，滅劫，劫動諸天萬界。”
“原來如此！”靈寶天尊頓時拍手，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一笑道：“多謝接引道友指點。”
“善哉，善哉。”
接引道人雙手合十，淡然一笑，眼眸中浮現智慧的光輝。
隨便你們怎麼折騰，大勢已定，命運如此，大願地藏王菩薩終究歸位。
“多寶這小子日後過去，左右手燃燈，彌勒都是佛門的人，下面四個大菩薩，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全都是闡教門人。”
“雖然有三千佛陀，但都是馬元一般的貨色，不怎麼頂用。”
“還得你老師我，幫你安排一兩個幫手，不然你玩不過這羣心黑的禿驢。”
靈寶天尊心中嘀咕一聲，臉上卻收斂殺意，露出一絲笑容。
一時間八寶功德池畔，其樂融融，只有元始天尊受傷的世界形成了。
天外天中，元始天尊猛然心頭一動，眼眸中浮現一絲疑惑，這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大羅，在心中默唸自己真名。
元始天尊正要推算，一側菩提道人手持七妙寶樹刷了下來，即便是天尊教主億萬金花，愣是被刷下了一朵。
“好你個菩提道人！”
元始天尊怒道，手中盤古幡揮動，混沌氣澎湃，雖然是假打，但卻是真下手，隱約之間摩擦出了些許火氣。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
我這邊講究，道窮見元始，你這邊是，菩提樹下悟，搶奪是一樣的生源，看中是相似的弟子。
貧道這邊剛調教出一個申公豹，你那邊羞答答推出一個地藏王。
真當我元始天尊是眼瞎的不成。
從元陽界開始下手，禿驢心思太多了，吃我一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