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申公豹呵呵一笑，雙手一拍，猶如驚堂木響起，敲響夢中人。
啪得一下子就沒了，像一根繃緊的弦猝然斷裂，快樂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滅了。
沒了，快樂沒有了，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
小楊戩頓時帶上了痛苦面具，發出悽慘的哀嚎聲，散發濃濃的怨氣，活脫脫像一個遇到斷章的讀者，無法得到完整的故事結局，心中滿是無盡的遺憾和不甘。
“師叔再來一個吧。”
小楊戩苦苦央求道，大大的眼瞳中滿是渴望之色。
“那行，我給你講一個滑稽集中朝三暮四的故事。”
申公豹裝模作樣大半天，故作沉吟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宋國有一個養猴子的老人，他在家中的院子裡養了許多猴子。日子一久，這個老人和猴子竟然能溝通講話了。”
虛空蕩起漣漪，有一羣猴子和一個老人的虛影浮現。
“猴子？”
小楊戩眼前一亮，雖然沒有舞臺戲劇那麼好看，但，猴子還是很可愛的，金絲毛猴，看起來萌萌噠。
“這個老人每天早晚都分別給每隻猴子四顆栗子。幾年之後，老人的經濟越來越不充裕了，而猴子的數目卻越來越多，所以他就想把每天的栗子由八顆改爲七顆。”
“於是他就和猴子們商量……”
申公豹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望着楊戩說道：“從今天開始，我每天早上給你們三顆粟子，晚上還是照常給你們四顆栗子，不知道伱們同不同意？”
“猴子們聽了，都認爲早上怎麼少了一個？於是一個個就開始吱吱大叫，而且還到處跳來跳去，好像非常不願意似的。”
“老人一看到這個情形，連忙改口說：“那麼我早上給你們四顆，晚上再給你們三顆，這樣該可以了吧？”
“猴子們聽了，以爲早上的粟子已經由三個變成四個，跟以前一樣，就高興地在地上翻滾起來。”
小楊戩越聽越覺得古怪，清秀的眉目微微皺起，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這個故事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可是哪裡不對勁，小楊戩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落西山，紅霞滿天，清風拂過耳畔，小楊戩腦海中靈光一扇，眼中浮現些許明悟，猶如混沌中炸開一絲雷霆，找到了一絲線索。
他猛然擡頭問道：“申師叔……”
只見金霞洞門前空蕩蕩，養猴子的老人已經溜走了。
徒留下小楊戩一個人立在洞口發呆，沉默半天，只能惡狠狠罵一句：“可惡的猴子！”
“楊戩與猴子的孽緣，自此結下了。”
慈航道人莞爾一笑道：“申師弟這個故事講得不錯，楊戩日後怕是見猴就打。”
“小聖降大聖，少陽克老陽，未必不是一件壞事。”
“大聖能悟一個空字。”清虛道德真君插嘴道：“就是不知小聖能否得一個淨字。”
“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道行天尊點評一聲道：“若是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證元始不滅之相，琉璃清淨金身，可爲三教之首。”
“諸位師兄，楊戩是天帝的外甥。”
太乙真人笑呵呵道：“這般資質確實不錯，僅次於先天神魔，悟性更是一等一，我相信他這一紀元能走到這一步。”
“太乙師兄謬讚了，這小子終究不如靈珠子，乃是先天靈寶轉世投胎。”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雖然心中得意，自家弟子前途廣大，卻還是口中打壓道：“論跟腳還是靈珠子更勝一籌。”
“先天有先天的好處，後天有後天妙用。”
太乙真人嘆息一氣，搖搖頭道：“若是先天靈寶就有用，靈珠子也不用轉劫這麼多次。”
“前面丟失的功課越多，後面遭遇的苦難就越大。”
“一潭死水，終究難破劫而出。”
“誰說不能破劫而出。”黃龍真人指着正走過來的申公豹，意味深長道：“這攪渾水的人，不就來了嘛。”
“一個是應運而生，一個是爲劫而至，是應運成神，還是破劫登仙，全靠太乙師兄你的選擇。”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太乙真人感慨一聲道：“這一劫不知道多少神仙隕落。”
“我有時候真懷疑申師弟是拜錯老師，姜子牙來我闡教是正兒八經，申公豹應該去截教纔對，怎麼一股腦全到咱們闡教門下。”
“不礙事，不礙事。”靈寶大法師微微一笑道：“三清一體，玄門傳承，拜誰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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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真讓申公豹去截教，負負不一定得正，反而可以引出一尊歸墟滅世之神。”
“來了咱們闡教陰陽交匯，正負相抵，才符合太極之意，無爲之心，中庸之道。”
“話是這麼說。”太乙真人望向一言不發的大師兄廣成大聖，詢問道：“但，姜子牙也不對勁，正正容易得負。”
廣成大聖嘆息一聲：“子牙師弟的道，不在崑崙山上，在紅塵人道中，來與不來都是一樣的，索性四十年就下山。”
“他是想知道仙道對殷商背後那幾位祖巫的意見。”
“殷商……”
提及這一詞彙，玉虛十二上仙集體沉默，如今這個時代，殷商依舊是人道中央。
西周不過是商朝的牧師，爲其牧馬抓人，巫神的血脈在殷商子民的體內流淌，祖先神帝夋的光輝流轉在靈魂上，仙道截教亦是派出聞仲前往殷商爲官，官至太師。
哪怕是廣成子與赤精子，亦有收殷商皇子爲徒的心思。
想要重複廣成子教導軒轅皇帝，赤松子爲神農師的輝煌成果，再造人皇果位。
上古紀元更迭，神道變遷，仙道崛起，看似穩定，實際上暗潮洶涌。
神，仙，人，巫，妖，魔，佛……各家各派的矛盾，都隱藏在殷商之下，在內部爭鬥。
“子牙師弟去了殷商。”
“可，元聖依舊留在西周。”
廣成大聖目光深邃道：“文聖仲尼，武聖姜尚，終究抵不過元聖姬旦。”
“以禮樂封鬼神，以德敬天，他纔是封神大戰的主導者，纔是昊天青睞的人。”
“天人合一，在這麼宏大的潮流之下，仙凡之戀顯得太渺小了。”
“申公豹師弟想要靠仙凡之戀撬開封神大劫，這個算盤，怕是要落空。”
“新神與舊神，新天帝與舊天帝。”
“呵呵，萬古歲月，悠悠青史，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爭當天帝。”
申公豹心中凜然，元聖姬旦，這是封神大劫當中最被忽視的一個人。
在浩浩蕩蕩的周商大戰當中，姬旦似乎默默無聞，沒有什麼太大的功績。
可，在後世傳說中，遠古的鬼神祭祀，是在姬旦的手中斷絕。
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樂，七年致政成王。
在武王死後，殷商覆滅的第二年，是這個男人站了出來，走到臺前，奠定了天周的根基，穩定了人世間的秩序。
自姬旦之後，人族再無血祭，而是以德祭神，上敬昊天，下安百姓，纔有後世熟悉的香火，祭祀。
可，如果將視角放在漫天神魔的多元宇宙，就會理解姬旦的所在所爲，有多麼可怕，多麼恐怖。
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爭鬥，也不是一個組織兩個組織的鬥爭。
而是，上一個紀元與下一個紀元的碰撞。
是以帝夋，祖巫，古神爲代表的殷商，同昊天，仙道，新神爲代表的天周之間的廝殺，對決。
甚至進一步，更加嚴苛來算。
是上一代太一天帝的殘存勢力與本紀元昊天天帝的清算，大決戰。
這纔是封神大戰的本質。
楊戩所代表的仙凡之戀，只是封神大戰當中的一個小水花，一個小插曲。
闡教的態度，不是支持西周，也不是支持殷商。
誰贏他們幫誰，或者說他們幫誰，誰就贏。
在新舊神道交替的關鍵時刻，仙道六聖有決定性的力量。
明悟到了這一點。
申公豹走上前來，拱手道：“師兄說笑了，我是申國公之子，殷商世代傳承的貴爵，體內流淌着巫神的血脈，尊奉祖神，禮敬帝夋。”
“我這樣的身份，反對昊天天庭怎麼了，不反對纔有鬼！”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我代表殷商，我代表帝夋，同天庭通緝犯楊戩接觸，這是合情合理的做法，沒有任何的問題。”
十二玉虛上仙微微一愣，然後齊聲笑道：“妙哉，妙哉！”
根據自己需要，隨時轉換立場，在殷商申公豹是世襲大貴族，在巫道他是人神血脈，在闡教他是玉虛真仙。
申公豹具備靈活的道德底線。
只有這樣的身份，只有這樣的行爲，才能各方吃得開，才能稱得上應劫之人。
“申公豹師弟，這幾日楊戩就拜託你了。”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撫掌道：“請你給他講一講荒天帝的故事吧。”
“善哉。”
申公豹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冷不丁道了一聲：“剛纔師兄你們果然在偷聽。”
玉鼎真人咳嗽一聲，一臉無奈道：“貧道現如今只是地仙，沒有這個能力。”
太乙真人跟着點點頭道：“師弟你是瞭解我的，我偷聽從來不會被人發現。”
慈航道人微微一笑道：“師弟你是瞭解我的，我從來不偷聽，都是光明正大的聽。”
廣成大聖更是無辜道：“師弟你是瞭解我的，我這個人從來不偷聽。”
……
望着言之鑿鑿的十二上仙，申公豹深吸一口氣，他算看出來，自家這個十二個師兄一個個身懷絕技啊。
玉泉山上就你們十二個大羅者，不是你們偷聽的，難道還是鬼偷聽的。
什麼樣的鬼敢跑來玉虛仙家的道場搞事情。
大羅者，大羅者了不起啊，大羅者就能隨便偷聽八卦啊！
申公豹在心中暗暗發誓，等自己證道大羅，一定要聆聽十方三界，聽完所有的八卦，吃完所有的瓜。
“一語成讖。”
廣成大聖低聲一笑。
“善哉，善哉。”
慈航，文殊，普賢三位師兄齊齊道了一聲。
申公豹不明所以，大大的眼瞳中滿是疑惑，自家師兄們又在折騰什麼東西。
大羅者貫穿過去未來，能看到旁人看不到，所以他們對話經常雲山霧繞，在旁人看來就是一個個謎語人。
“師弟，以後你就知道了。”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道：“這兩日楊戩就拜託你了。”
收徒大典分成三天時間，典禮宴會是給外人看的，第一天山下的散修神靈散去，第二天諸仙論道結束，前來恭賀的玉虛門人也散去。
第三天只留下玉虛真傳弟子，十二上仙外加一個申公豹見證，纔是正兒八經的收徒，名錄闡教三代真傳。
所以楊戩還有兩天的放假時間。
“謎語人滾出洪荒！”
申公豹在心中暗暗吐槽一聲，轉身去找楊戩。
“小楊戩……你想知道自己將來有幾個道侶嗎？”
申公豹負手而立，微風捲動衣袍，一副道骨仙風的目光。
“道侶？！”
三歲的小楊戩一臉驚嚇的目光。
申公豹笑而不語。
作爲一個通曉部分劇情未來，算得上佔據大羅特性的地仙，申公豹完全可以在楊戩面前當謎語人。
師父造孽，徒弟來還，很合理。
其他人當謎語人——不行。
我來當謎語人——行。
“想要知道嗎？”
申公豹如同怪叔叔一般誘惑楊戩。
誰能禁得起這種誘惑，哪個修行者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
楊戩也不例外，明亮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求知與渴望，祈求道：“師叔，您快告訴我吧。”
申公豹裝模作樣，掐指一算，最終仰天長嘆一聲：“天機不可泄露。”
楊戩神色一僵，大大的眼瞳中滿是委屈。
“咳……楊戩，不是師叔不幫你，而是推算天機消耗的法力太大了。”
申公豹搖頭晃腦道：“除非有一麻袋仙丹，一籮筐的靈果作爲滋補，否則，師叔一說出未來，就會因爲法力虧空，立刻魂飛魄散。”
小楊戩被嚇得小臉一白，緊接着回過神來，帶着一絲疑惑問道：“推演未來很難嗎？其他師叔師伯都說不難啊。”
這次輪到申公豹神色僵硬，他咳嗽一聲，糊弄道：“每一個仙人的體質都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快去拿仙丹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