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人影伴着嘈雜的人聲,將昔日雲端上的幽蘭軒帶入了俗世。突然,一道嬰兒的啼哭聲驟然響起,所有的雜音瞬間消盡,背景聲一片寂然,幽蘭軒內外只剩下那個新生命響亮的啼聲。
當一名嬤嬤將襁褓中的嬰兒放在榻上,靠近一臉疲憊的秦惠嬪時,嬤嬤臉上放着光,“恭喜惠嬪娘娘,是個公主!”
“生公主好!”何葉許是以爲秦惠嬪省去了生養皇長子的煩惱,聞言後暢然一笑。
雖然早產,但她總算來到了人間!這一刻,秦惠嬪臉上浮現出母性的光輝,伸手輕輕摟住嬰兒,目光溫柔至極,片刻後鼻翼開始微微翕動。
娟兒衝接生的衆人連連道謝、給賞,隨即支走醫婆、嬤嬤,轉身靠近榻前,“娘娘,方纔皇上來探視過了,此時肯定在坤寧宮候訊,咱們不能吃啞巴虧,您得乘皇上高興勁還沒過,趕緊求皇上替你做主!”
秦惠嬪笑色一斂,輕輕搖頭,“皇上心裡有數,多說無益。有些事是不能放在嘴上說來說去的。”
何葉躬身靠近秦惠嬪耳邊,“娘娘,您積財有功,又誕下了公主,皇上的恩賞必至!樹大招風呀,總被人盯着,就怕您與越王暗中聯手的事爲人所察,一時間麻煩纏身,誤了大事!”
秦惠嬪瞟了外間的繡架一眼,目中掠過一道憂色。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經歷的多了,也就成了人精。此事的秦惠嬪頭腦異常冷靜,想以往自己一不小心被推到了風口上,實有太多的不得已,如今的焦點人物也該換個人做了,而那個舌上生有毒刺的周妃就是最佳人選!
周妃的形體有異,雖然微胖的周妃總穿着寬衫大褙,矇住了一大幫尚未生育的後宮女子,但卻逃不過懷有身孕的秦惠嬪的眼睛。
周妃想要隱藏,豈能讓她如願?抖露出此事,再加點佐料也無不可,這年頭又有誰不願意聽喜訊呢?
秦惠嬪招娟兒近前,附耳吩咐一番。娟兒領命出了幽蘭軒,直奔坤寧宮而去。
此時此刻,皇上陰沉着臉站在皇后身前,嘴一咧,正待發作,目光觸及皇后那分無時不在的溫婉姿容,頓時放緩了語氣:“越王入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在宮中的一舉一動自有人向朕稟明,朕的眼睛不瞎!再說,越王是何時回的京?惠嬪的孕期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能任由別人胡說八道!”
“都怪臣妾大意,阻止不及。”皇后躬身道。
“究竟是誰在挑事?”
見皇后瞥了這邊一眼,雨棠趕緊應道:“是······周妃”
周妃?皇上眉頭緊皺,很快臉色一緩,輕輕嘆了口氣。
一名嬤嬤急匆匆入內稟道:“恭喜皇帝陛下,惠嬪娘娘生了,是個公主!”
皇后身形微動,眉頭不經意地舒展了一下。皇上聞訊連連輕笑,“賞!”揮手示意近侍內侍帶嬤嬤下去領賞,轉對皇后道:“朕有意晉惠嬪爲妃,此事由皇后一手操辦。”
“是。”想惠嬪誕下的皇女是當今聖上的第二個後人,在這深宮之中有個女兒比沒生育強許多了,皇后眼中頓時閃過一絲落寞。
娟兒入內,“皇上,惠嬪娘娘命奴婢前來稟報,周妃娘娘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須得當心,可不能像惠嬪娘娘那樣出什麼岔子。惠嬪娘娘說,周妃娘娘腹中多半是個皇子!”
皇子?這可是紫禁城裡期待了多年的天大喜事!也不管惠嬪、娟兒說得是否可信,皇上與皇后均是一震,二人隨後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皇上嘿嘿一笑,轉身就往門外走去,“朕去看看周妃!”
皇后卻是半天回不過神來,若非一旁的萬妃說了聲“臣妾恭送皇上”,她只怕要當衆失態。
“臣妾恭送皇上。”
正身後,皇后臉上黯然無光,渾然不見了那分溫婉賢淑,她緊抿着嘴脣,微動的眼簾暴露了內心的惶恐。心頭猛然一驚,腦中關於聯盟的夢想被撕得粉碎,隨着遮眼的煙雲散盡,一個勁敵的形象無比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一念成魔!她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圈套,幾乎把本該屬於中間勢力的低微嬪妃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而“表率六宮,母儀天下”的光環已然褪色,摸摸自己不爭氣的肚皮,頓感唯一可做倚仗的便是與皇上的結髮之情了。
只剩下這點本錢!
“不,本宮身邊還有一個萬妃!”見萬妃過來攙扶自己,皇后暗忖道。
······
廷議的人們在雍肅殿膳房用罷午膳,又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仍不見皇上歸來,衆人漸漸失去了耐心,便聚在一起閒聊起來,反正殿中並無糾儀官當值,乘機放鬆放鬆也沒人管。
聊着聊着,衆人相繼朝挺胸肅立的朱祁銘身邊聚來,鄺埜搶先開了口:“越王殿下如何看待女真那邊的戰事?”
“是啊,越王殿下屢戰韃賊,見識自與別人不同,咱們都願洗耳恭聽。”王振饒有興致地道。
連胡濙也投來了期待的目光,“願聆聽越王殿下高見。”
皇上臨走時叫了一聲“惠嬪”,此刻朱祁銘正在凝思積財一事,擔心宮中生變,無意搭理衆人,便下意識地笑而不語。
那邊郕王出面解圍,“越王與小王一樣,只是前來聽政的,不可妄議朝政。”
應該相信自己的眼光!朱祁銘總算想清楚了,收起了心頭的憂思,扭頭一望,見十多雙眼睛都直直地望着自己,這才記起了衆人方纔的發問,想若非情勢緊迫,廷議不得要領,袞袞諸公是斷然不會開口詢問他這個親王的。
“哎呀,小王可以閒聊幾句麼?”
王振反應極快,“眼下並非廷議之時,咱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閒聊。”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小王便硬着頭皮閒聊幾句。瓦剌人少,無力掌控過於廣大的領土,那麼,他們遠赴海西那個窮地方,意圖何在?”
衆人皺眉凝思,良久後,閣臣苗衷幽然道:“擄掠人口,以壯兵員。”
“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