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餘波激盪(四)

楊士奇大腦瞬間短路:太皇太后這是唱的哪齣戲?眼下分明是言官在爲後宮的事鬧騰,不關整飭三法司的事呀!

當他瞥見御史們個個滴溜溜睜圓眼睛盯着自己時,思維迅速活泛起來。

他的才學在百官中首屈一指,那可不是蓋的。

看來,整飭一事讓三法司人人自危,太皇太后是想讓他們吃定心丸。

帽子安全了,嘴巴自然會安靜下來。

但,輔政者自有輔政者的決然!

楊士奇避開太皇太后的質疑,目光掃向衆御史,“平時從制,急時從權,臣等承先帝顧命,自知循制與變通之道!”

此言一出,衆御史立馬火力全開,爲吳太妃討要公道的說辭似乎只是前奏,而此刻的交鋒纔算切入了正題。

“何爲急?查辦昨晚的驚天大案方爲急!可是,顧命大臣對此事的從權變通又何在!”

“天子尚未親政,太皇太后又謹守祖制不願預政,顧命大臣如此借題發揮,一手操控官員去留,這是擅權!”

······

楊士奇心一沉,這才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遠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顧命大臣的權威面臨着嚴峻的挑戰,而他自己的名望弄不好也會受損。

楊士奇是飽學之士,不免恃才傲物,但他還沒有高傲到不惜成爲言官靶標的地步。

他那個不爭氣的長子屢次聚衆鬥毆,傷人無數,足以成爲言官彈劾他的利器。

而這樣的場景恰恰出現在只有他一位顧命大臣入宮面聖的時候,他已然成了衆矢之的!

他本能地覺察到了這裡面有陷阱。這時,太皇太后說了一番耐人尋味的話。

“若整飭三法司果真合了聖意,你們這些人一鬧,日後乾清宮內外百餘名官員一旦有人因整飭三法司遭貶謫,豈不是讓皇帝落個挾忿報復的嫌疑!”

話是說給衆御史聽的,卻重重打在楊士奇臉上。

唉,可惜了那幾個出類拔萃的門生故吏!楊士奇有些無奈,這不妨礙他向太皇太后投去滿含敬意的目光。

“啓稟太皇太后,整飭三法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臣等隨口議論了幾句,不料有人捕風捉影,竟傳得似真的一般。”

衆御史齊齊垂下頭,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了下來。

太皇太后又瞟了衆御史一眼,戚然道:“未亡人不會對宮中的事撒

手不管,等哪天未亡人去見了仁宗皇帝,你們再鬧騰不遲。”這是對太妃太嬪予以庇護的莊重承諾,更是對自己風燭殘年的悲情流露。

衆御史聞言後哽咽一番,然後起身辭去。

乾清門外那幫無比激憤的人們很快換了一副面孔,透出飽學之士特有的典雅,如輕煙般散去。

這些人與陳與言不同,他們大多是靜慈仙師、吳太妃的真正同情者。

當然,他們也擔心自己被別人以“整飭三法司”之名來個大清洗。

眼下,他們對別人的同情與對自己的擔憂都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安撫,再鬧下去就是無厘頭了。

風雷激盪的宮廷似有神掌拂來,片刻間,塵歸塵,土歸土。

“你都看到了,回去勸皇太后好自爲之吧。”

太皇太后臨行前的吩咐將紅蓼從半夢中喚醒。

回到鹹熙宮,紅蓼被太后一把拉住,“天啦,你總算回來了!”

紅蓼將乾清宮裡發生的事從頭至尾敘述了一遍,太后聽罷,心中五味雜陳,苦笑道:“哀家這是怎麼了?心浮氣躁的,昔日還是貴妃時都不曾如此。”

“您的位分日益尊崇,離天庭愈近,距俗世愈遠。

紅蓼的話說得隱晦,但太后不難會意。是呀,過去自己是先帝的女人,只需拿俗女的情絲愛縷便可牽動自己的男人。而如今自己是媳,是母,日後還會是皇祖母,道德的金科玉律高懸於頭頂,她既不能左右自己的公婆,又無法下作地鼓動自己的兒子,這讓她的手遠離權柄。

“仇恨與憤怒是失敗者的權利,您是勝者,勝者的風範是雍容大度。”紅蓼輕聲道。

不錯,既然當年爭寵爭位勝了,兒子的帝位之爭也勝了,如今還有什麼可爭的?

可是,太后盤點自己的心事,隱伏最深的竟不是爭意,而是恐懼!

“哀家從那賤婢眼中分明讀出了令人不安的執念。”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圖常人所不敢圖。可是,這又能怎樣?太皇太后在,無人敢作非分之想;太皇太后千秋之後,除了皇上,您可是這後宮裡的至尊呀,舉手投足便足以叱吒風雲!”

聽了這話,太后腸子都要悔青了。原本不該動怒,自己把持不住,授人以柄,倒讓那賤婢拿到了太皇太后庇佑的承諾,還讓她朝中的擁躉保住了官位。

爲人作嫁衣,並且是爲對手作嫁

衣,世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莫過於此。

紅蓼似乎猜透了太后的心思,“皇太后,您覺得就憑着吳太妃,能挑動太皇太后苛責於您嗎?”

太后猛然一愣,繼而鼻子一酸,悽然笑道:“太皇太后是有意出言相激啊!我不過是她老人家手裡的棋子而已,哈哈哈······”

雖然心酸,她卻絕無怨恨之意。太皇太后激起宮鬥,乘機掃了王振等中貴的威風,斷了前朝重臣安插門生故吏的念想,防止重臣勢力坐大,這都是爲了皇帝帝位的穩固,自己本該感恩戴德才是。

想到這裡,太后平靜了下來,“往後哀家該怎麼辦?”

“爲長遠計,人心向背至關重要。奴婢以爲,您是一位賢德的皇太后。”

沉吟良久,太后幽然道:“以後不必讓梅子跟在哀家身邊。自明日起,哀家每日禮佛。還有,國子監恩生中多寒門子弟,哀家想資助國子生,往後永爲制!”

紅蓼臉上浮起一抹淺笑。

後宮紛紛揚揚的恩怨情仇終於告一段落了。

可轉眼間,深深的憂色便爬上了紅蓼的眼角眉梢。

五年,或許十年後,塵封的一切終將解封,一旦解封,只怕要地動山搖。

更何況,趁着天子年幼,太多的內外臣打着私家算盤,經營着自己的山頭,大明風雨飄搖的日子不再遙遠。

還有那個小王子,那個天資聰穎的小王子,昨夜遭人行刺,今日便淡出了內外臣的視線,恐怕只有太皇太后還在爲此殫精竭慮,但無盡的敷衍、無限的利用等在那裡,查案一事必定是無果而終。

“世間豪傑英雄事,江左風流美丈夫”,紅蓼默唸着這聯詩句,心裡驀然升騰起一陣強烈的渴望,她渴望這個帶着預言光環的人物快快閃亮登場,儘管他還過於稚嫩。

她甚至覺得似乎要爲那一刻的到來做些什麼,這並非出於高尚,而是出於對那個神秘預言的神往。

或許,還出於對未來沒了太皇太后的大明皇朝的深深憂慮。

“難到太皇太后對哀家並無一絲疑心?”太后自言自語似地道。

紅蓼凝思片刻,翻出了深埋於心底的那道疑惑。“太皇太后心明如鏡,怎會隨意猜疑?不過,奴婢斗膽問皇太后,日後若越王子與福安宮走得近了,您會怎樣?”

半晌後,太后鼻間發出一聲輕響,不知是淡笑還是冷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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