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月落(二)

“夫君,你快來看她,小璃月她......!”柳無心哭喊着似木頭人一般呆立在一邊的羅毅。

羅毅看着柳無心一張一合的嘴脣,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的目光又落回到了南宮璃月的身上,看着她最愛的白底碎花衣襟上,那鮮紅的一片,羅毅開始感覺到窒息般的暈眩。

劉若楠已經讓到了南宮璃月顱頂的位置,她所能做的已經不多了,目前只能儘量將手搭在她耳廓前面經外奇穴的位置,希望儘量能讓她保持最後得清醒,儘量拖延她死亡的時間,並希望把最好位置的陪伴,留給她最親近的人。

在柳無心無聲地哭泣與拖拽當中,羅毅被她用力地按到了奄奄一息的南宮璃月身邊,他雙膝着地,渾身僵硬,目光空洞沒有焦點,面無半點血色,嘴脣乾裂得嚇人。

泣不成聲的柳無心在羅毅的對面,她一邊呼喊着眼神逐漸渙散的南宮璃月,一邊朝着羅毅大喊,至於她在喊些什麼,羅毅聽不到。

就在羅毅如一個行屍走肉一般,雙膝跪在地上身子無規律地來回擺動的時候,他的眼睛看到了對面的妻子柳無心淚流滿面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憤怒的扭曲,緊跟着她的一隻手掌,便落到了自己的臉上。

“啪!”異常清脆的一個耳光,臉上火辣辣得疼痛,但這回他聽到了,“你倒是說話啊,小璃月快要不行了,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說話啊......!”

羅毅的機甲早已經從身上剝離,他的眼睛不再無神,淚花在他的眼中不停打轉,他擡起顫顫悠悠的一隻手,伸向小璃月無力耷拉在身邊的手。

觸覺冰涼,羅毅沒辦法感受到她手心的任何一絲溫暖,淚花終於無法擺脫重力地呼喚,開始沿着他略顯髒兮的臉頰滑落。

“呃......呃......”南宮璃月痛苦地哀嚎着,她那無比虛弱的雙眼,直視着羅毅的臉龐,她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羅毅感受到她手上傳來的力度,小璃月似乎想擡起她的手掌,於是羅毅捏起她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臉上傳來的冰冷,似錐心的刀子一般,狠狠刺扎着羅毅的心房,當他看到小璃月努力伸長着手指,最後拼盡了全力,只爲擦去自己眼角的一抹淚痕的時候,羅毅再也控制不住哽在自己喉頭的悲傷,於是原本的嗚咽,變成了輕聲的哭泣,最後無盡的哀傷似開閘了的洪水一般,他的情感徹底被淹沒淪陷,於是羅毅放聲痛哭,哀聲雖沒有感天動地,卻足以喚醒滿地昏迷的各族同伴們。

人們開始自混合着血紅的廢墟里掙扎着爬了起來,羅毅與柳無心的哭聲配合着初醒的人們腦中短暫的迷糊,他們睜眼的那一刻,彷彿看到了末日的荒涼;原來是太陽正在西沉,夕陽的餘暉散落在漫天飛舞的塵埃上,它不僅想是要落荒而逃,還要將整個世界蒙上一層失落的淒涼。

淒厲的哭聲讓他們甩不開心中的哀傷,於是人們面帶着不安得愁苦,開始尋着聲音向悲傷的源泉靠近;接着他們看到了一邊是熊熊的烈火,火焰中是掙扎扭曲的身影;另一邊,卻是無盡悲悒的冰涼。

當他們看到沉淪在悲傷漩渦中的羅毅等人,尤其是地上躺倒在血泊當中的南宮璃月,所有人的臉上都附着着同樣的灰暗;人羣中唯一不同的是神炎族的薑石年,他的臉上,除了親眼看到生命即將凋零的哀傷,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愧疚感,面對神炎南宮皇室的全體消亡,他的心中,還有憤怒甚至是絕望!

南宮璃月沒有任何心思再去搭理旁邊的其他人,她感受着羅毅眼眶中滑落的滾燙,她微笑着輕晃着自己的腦袋,儘管那將需要消耗她僅剩的力氣,但她已經忘記了疼痛,甚至忘記了死亡,只想給自己最親近的人,留下最後一抹笑容。

“不要,小璃月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離開我.......!”看着小璃月的笑容,羅毅反而更顯得驚慌了,於是苦苦哀求。

但南宮璃月沒辦法答應他的任何請求,這是她無能爲力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進入倒計時,她甚至沒辦法答應他半句話語。

這時,南宮璃月轉向另一邊的柳無心,她用她的眼神訴說着心中想要的託付的牽絆,看着一直不停啜泣的無心姐姐,她緊了緊被無心姐姐緊握的手掌。

柳無心感受到自璃月手心傳來的力量,於是擡起她模糊了的視線去看璃月蒼白的臉龐,南宮璃月失去了血色的臉龐仍舊美麗,也更惹人憐惜。

緊接着她看到了南宮璃月的眼中,透露出寄託與期望,柳無心明白她心中有她放不下的牽絆,是羅毅,是自己,還有他們的鏡月孩兒。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柳無心幾乎是用嗚鳴的聲音訴說着對她心中牽絆的保證。

於是南宮璃月的眼中流露出寬心的眼神。

“璃月妹妹,你在幹什麼?這樣會加速你的死亡的,快住手......”劉若楠驚聲叫着。

只見南宮璃月身上隨着劉若楠的驚叫聲,開始泛起淡淡的銀輝,但那些若有若無的銀輝並非是爲了保護她的身體,而是如流水一般,全都匯向了她脖子後方的月兒機甲薄片。

沒有人能阻止她這自殺式的舉動,她身邊的人除了哭得更爲悲傷,便再也不能做其他多餘的事情了。

隨着最後一縷銀輝在她身上消失之後,南宮璃月的身體顯得更爲蒼白了,那上面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只見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羅毅的雙眼,喉嚨裡拼命擠着喉音,想要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說出最後一句什麼話語;她的身體因爲肌肉用力得緊繃而不停地顫抖着,就連呼吸也變得極爲急促。

羅毅趴伏在她的嘴邊,哭着說道:“你想說什麼,告訴我你想說什麼......?”

這時羅毅幾乎將他所有的靈力都集中到了他的兩耳當中,他的兩隻耳朵因此而充血,接着亮起金色的光芒,而就在這時,他在南宮璃月的口中聽到了幾乎微不可聞的兩個字:“......愛......你......!”

然後一切再一次陷入了絕對的沉寂,羅毅甚至來不及就她這兩個字做出任何迴應,她的身體便徹底失去了任何生氣!

這時日落西沉,最後一縷陽光在地平線上消失了,大地陷入了一片昏沉,儘管身後的烈焰依然燃燒得熾烈,但羅毅的心中,卻正如這落日之後,遠方的天空一般,陷入了濃濃的黑暗當中,他的身體定格在了聆聽南宮璃月最後話語的動作上,久久都不再移動分毫。

身旁劉若楠慌亂的急救他視而不見,柳無心的慟哭流涕他充耳不聞,彷彿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他只想永遠就這麼待在小璃月的身邊,直到天荒地老......

可無情的現實,像是並不允許他自我地沉淪;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緊緊圍繞着某個身影熊熊燃燒的烈焰忽然自內向外爆裂,灼熱的氣浪很快席捲了因南宮璃月的死亡而陷入喪哭的悲傷人羣,人們再一次因狂泄而出的力量而四散紛飛,包括伏低陷入沉寂的羅毅,包括南宮璃月冰冷的屍首,包括她身邊的一切。

最先反應過來的三位祖巫繼承者們,尤其是一直在全力煉化蚩尤的張浩天,他們絲毫不敢怠慢,立刻操起手中的武器,再一次準備投身到新一輪的戰鬥當中。

但他們剛想盡全力打出各種威能的時候,卻猛地又看到了不遠處蚩尤蜷縮着身子的樣子,他的身上不停向外閃爍着黑亮的幽光,在這之前,正是這黑亮的幽光,擊殺了自上古時期便已經存在了的兩名大巫。

眼看着蚩尤又一次在凝聚着可怖的力量,但這次人們卻沒有了九宮大陣的庇護,他們甚至沒有幾個人還能是清醒着的;於是陳曉芸、張浩天和劉若楠瘋狂朝着蚩尤傾泄着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力量,一時間,驚天動地!響聲在昏沉的穹廬下雷動不息。

但令陳曉芸等三人絕望的是,儘管他們已經拼盡了全力,卻絲毫無法撼動蜷縮在對面的蚩尤分毫,也許他們自己不會一舉在待會爆發的黑亮幽光中消亡,但其他人呢?

這時的柳無心,雙眼佈滿血絲,晶瑩的淚珠仍殘留在她的眼窩當中,但她的眼神卻是無比憤怒的,她恨不得將那蚩尤大卸八塊以告慰小璃月在天之靈,但這些都只能是臆想;很快她便恢復了沉着得冷靜,只見她飛速撲到了南宮璃月的屍首邊上,她用無比眷戀的眼神,看了眼璃月毫無生氣但頗爲安詳的臉龐,隨後飛快自她脖頸後方,取走了那枚被小璃月傾注了她力量的機甲薄片,接着一個瞬身來到了蚩尤身旁。

出現在蚩尤身旁的柳無心,雙眼佈滿了星空般得深邃,她擡起一隻手,貼附在蚩尤的軀體上,然後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南宮璃月那鮮紅,卻沉靜的身軀,接着又迅速瞄向更遠處面如死灰的羅毅,她臉上立刻表現出憂慮的扭曲,但此時時間並不允許她再有更多的表情,她不能讓蚩尤在這裡再一次傾泄他身上的龐大威能!

於是在曉芸、浩天和若楠的驚呼聲中,柳無心身上冥光一閃,她獨自帶着即將爆發的蚩尤消失在了原地!在離開前,柳無心的眼角餘光,似乎瞄到了璃月身上泛起了一絲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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